歌不老，人亦不老——郑秋枫为严肃音乐请命

文/本报记者 邓琼 图/本报记者 阙道华

■记者印象

歌不老，人亦不老

记者造访郑秋枫之前，他刚接到医务室的电话，被警告“若再不忌口，血糖指标很快就要‘戴帽’”！乐呵呵的郑老，无奈坦白“最爱雪糕、海鲜和肥肉”。此老承认错误的样子真有点“返老还童”。

这位写过《我爱你，中国》、《帕米尔我的家乡多么美》、《可爱的蓝精灵》等歌曲的著名作曲家，今年78岁了。其作历久弥新，其人亦越活越年轻。他看上去最多六十。问他“保养之道”，郑秋枫一指排得满满的日程表、摞得高高的手稿，笑而不答。

郑老讲起话来平稳从容，不疾不徐，只有轻轻哼出乐段时，眼睛会亮起来。谈起自己的所好所恶，那种较真、那种明知“不合时宜”仍不吐不快的劲头，更是老态全无！

“客串”写《蓝精灵之歌》

“意外”成了几代人经典

羊城晚报：郑老，您还忙着写歌吗，目前处于创作的哪个时期？

郑：我自己觉得还处于创作的旺盛时期！因为现在艺术上最成熟。我仍然每天都坚持工作。

羊城晚报：先不说那些已经成为您“标签”的作品，来谈一个“意外”吧。几代孩子从小就熟悉的动画片歌曲《蓝精灵之歌》，“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竟然是您的作品，这让很多人大跌眼镜！

郑：大概是在1983年吧，广东省引进了美国动画片《蓝精灵》。我们了解到，这个片子被日本买去的时候，日本人就换了主题歌。后来香港买下版权，也有一首歌。所以到了大陆，电视台方面也要求写一首自己的主题歌。

译制导演给了个前提：一定得像外国歌曲！不能像中国民间小调。所以他把很多背景音乐给我，我也看了这部动画片。对于西洋音乐我的积累还是比较丰富的，在中央音乐学院就涉猎过了各国音乐作品，洋为中用是我的长处。所以，我就根据片子里音乐的风格写出了《蓝精灵》。我把这首歌定位在“童趣”上，活泼、明快、精灵。平时我就喜欢小孩，大院里的孩子都跟我特好！要是临时去听童谣什么的就来不及了！

一曲成名“获利”三十元

被指“百万富翁”唯自嘲

羊城晚报：一曲成名，《我爱你，中国》这首歌给您带来很多收获吧？

郑：这当然是我艺术生涯中的一个高峰，但在经济上真没给我带来什么。（笑）前几年我在家里收拾东西，偶然发现一个奖状，大意是“为表彰郑秋枫同志创作了优秀歌曲《我爱你，中国》，特此奖励30元”。我们一家人都大笑起来！记得当时为《海外赤子》共做了9首曲吧，稿费总共300元左右。

羊城晚报：后来这首歌传唱得那么广，应该也有很多版税收入啊？

郑：也有一些吧，有的人用一次给二三百块，当然还有更多的根本不跟你打招呼。有一次我去香港看到老作曲家顾嘉辉，他开着奔驰车去接我。他是《万水千山总是情》的曲作者，这首歌每年带给他的版税收入在60万元左右。他问我：“郑先生你一定应该是百万富翁了吧？《我爱你，中国》够你吃一辈子了！”我说，我现在得的版税连你一个车轱辘都买不起！1983年的时候，我家第一次买钢琴，要三千块，实在不够，还借了楼上邻居三百元。

羊城晚报：那您说起来这么轻描淡写，好像别人的事似的？

郑：反正也不是我一个人“享受”这待遇，懒得管了，我也没有这精力来管。我本身就爱写音乐，不在乎什么钱，钱不会影响到我创作。

“为防痴呆”七十学开车

走遍粤地人称“活地图”

羊城晚报：文联的同志都知道，不管去哪里采风您都特别积极。几年前去西藏的名单里本来没有您，因为您已年过古稀大家怕你身体撑不住，没想到您硬是跑到医院开了健康证明，而且到了西藏比人家年轻人都适应得快！

郑：对，我其实是哪儿都想去！音乐创作特别需要积累，开阔视野。

羊城晚报：另外，您的驾驶技术也很有名？

郑：我是70岁开始学开车的，在岑村练了三个月，每天都去！学得很快，教练都说我是个“开车型的”。我开车是为了防止老年痴呆，手眼协调、运动，感觉很好。而且这是一种“车文化”，现代人应当具备这种技能。

羊城晚报：学会开车对您来说这么重要？

郑：因为我这人特别爱游山玩水。一开始的时候是步行，后来有条件买了单车，就在朋友中组织五六个人成立“单车队”，一到周末就大家一起出去玩，最远的时候骑到了佛山、番禺、增城等地方。经常是两三个小时骑去，吃个饭，又回来，很快乐！后来条件改善，又成立了摩托队，这就去了清远等地方。现在开上车就能去更远的地方玩了，哈哈，广东基本走遍了，人家说我是“活地图”。你想，我的工作是作曲，需要动脑子。只有站起来、出门走走才能换换劳动方式，让脑子更灵活。

羊城晚报：听说您当省音协主席的时候，没少因为用车的事情让单位“为难”？

郑：哈哈，事情是这样的：那时候单位配了专车接我上下班。我想换换脑筋，可是一开门，车来了；几分钟，到单位了。这不好，所以我就对司机师傅说，你们请回，我骑自行车去！这样，自己骑车20分钟去文德路上班，挺美。所以那几年，每次开会人家都说，不要去接郑秋枫了，他要自己骑自行车来，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还有个笑话呢！有一天晚上，蔡时英（原省文联党组书记）打来电话，一本正经地说：“郑主席，今天晚上苏联音乐家代表团来广州参加活动，请您考虑国际影响，顾全大局，不要骑自行车来。晚上7时，车在您家门口等您。”（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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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四十年军旅生涯

坦言因爱音乐而革命

羊城晚报：是什么机缘让您走上革命道路？

郑：坦率地说，我主要是被音乐驱动，所以加入了部队文工团的。我出身城市贫民，家里很穷，但是从小我就酷爱音乐，爱听歌、唱歌、玩乐器。爱到什么程度？我一个同学有把小提琴，他在家里拉给我听。我只能趁他上厕所的工夫拿起来、拉两下，在主人回来之前赶快放下，回想起来那种战战兢兢的心情好可怜！

1947年丹东解放，我看了解放军文工团的演出，迷恋得不行！于是就去报名，人家收了。文工团里有很多乐器，随便我玩，我简直都发狂了！后来演《白毛女》的时候，我在乐队里，喜儿出场我就拉小提琴，杨白劳出场我拉大提琴，黄世仁一出场我就吹黑管……得心应手，很有成就感。所有乐队的乐器我基本全会使，在中央音乐学院上配器法课程我都免修。

羊城晚报：40多年的军旅生涯一定对您产生了很大影响？

郑：对，首先就是教会我勤奋、能吃苦，另外不挑剔、不计较，一心一意当毛泽东思想的信徒。现在有的从事音乐创作的人认为毛主席当年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过时了。我不这么认为，我这些年写了不少人们还很喜欢的作品，都是在这个精神指导下创作的，“完美的政治内容与完美的艺术形式相结合”、“文艺为人民服务”等等，都给我很大启发和指导。

看不惯通俗歌大行其道

痛心严肃音乐遭受冷遇

羊城晚报：那您怎么看待流行歌曲？

郑：我是搞严肃音乐的，主要创作艺术歌曲。但是我并不反对流行歌曲，曾经还写过呢！

但说实在的，我不大愿意听流行音乐，对它没感情。当然别人致力于这方面创作也很好，但写出来的歌曲不要有害就行。大概十年前，我给某次歌手比赛当评委，一个初一的女中学生上台闭着眼睛、萎靡不振地唱“真的好想你……”我看着很难受！

羊城晚报：看来您是从一首歌对人“有没有益处”出发来评价它的？

郑：我觉得严肃音乐、艺术歌曲有娱乐性，有审美功能，也有教育功能、认识功能。比如《我爱你，中国》就曾经救了一个年轻人的命，大概是这首歌问世一年多之后，我接到从海南岛一个农场寄出的信，是一位失意的青年人写来的。他说当时觉得生活无望想要轻生，偶然听到了广播里放这首歌，真是撼人心魄、催人奋进，使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音乐就是在此时此地产生作用，如果这时候他听的是《一无所有》，可能马上就跳楼了！

反过来说，流行音乐如果只有娱乐功能，没有教育功能，甚至只有反教育功能，无病呻吟、或者狂喊乱叫，这就是一种弊病。如果用流行音乐的手法写作、又能走入艺术歌曲的领域，那就留得下来了。所以要提倡“艺术歌曲通俗化，流行歌曲艺术化”。

羊城晚报：但是现在的乐坛看上去好像搞流行音乐的比较容易“火”，搞严肃音乐、艺术歌曲的声音比较弱。

郑：按照国际惯例，严肃音乐才是代表一个国家的文化素质和艺术水平的标杆，流行音乐在国外基本是自由发展，政府不会参与、鼓励或支持。但我们现在却不一样，政府带头组织流行音乐大赛比比皆是，出重金、下猛力搞通俗音乐，但是对于严肃音乐的扶持却很不够。这真是一个“怪现象”！

人物档案

郑秋枫，著名作曲家，1931年生于辽宁丹东。1947年参加革命工作。先后毕业于中南军区部队艺术学院、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干部进修班。历任广州军区战士歌舞团副团长、总艺术指导，广东省音乐家协会第五届主席。现任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广东省音乐家协会第六届名誉主席。1987年被评为“中国十大音乐家”。

创作有30余部影视音乐及大量声乐作品。广为流传的代表作有歌曲《毛主席关怀咱山里人》、《我爱梅园梅》、《帕米尔我的家乡多么美》、《珠江水，南国情》；影片《海外赤子》插曲《我爱你，中国》；动画片《蓝精灵》主题歌《可爱的蓝精灵》等。其中《我爱你，中国》荣获1981年中央文化部优秀作品一等奖、2000年“金鹿杯”百年观众最喜爱的十首电影歌曲奖。

郑秋枫妙言

谈创作

●我自己觉得眼下（78岁）处于创作的旺盛时期！因为现在艺术上最成熟。

谈名利

●有一次我去香港看到老作曲家顾嘉辉，他开着奔驰车去接我。他是《万水千山总是情》的曲作者，这首歌每年带给他的版税收入在60万元左右。他问我：“郑先生你一定应该是百万富翁了吧？《我爱你，中国》够你吃一辈子了！”我说，我现在得的版税连你一个车轱辘都买不起！

●反正也不是我一个人“享受”这待遇，懒得管了，我也没有这精力来管。我本身就爱写音乐，不在乎什么钱，钱不会影响到我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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