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片是歌剧的救命稻草

雅纳切克

没有作曲家通过看报纸创作歌剧，只除了一位，而且他一下子写了两部。

文/盛韵

雅纳切克无疑是20世纪最伟大的歌剧作曲家，他那独一无二的音响和题材的现实性使得他超过了普契尼、普罗科菲耶夫和晚年理查·施特劳斯。
雅纳切克在摩拉维亚省游游荡荡，记录下菜场里人们闲谈和树枝上鸟儿歌唱的方式。他的音乐是对日常生活的提炼，尤其是激情和别离时刻的情感纠结。

    正如大部分动荡地区的居民，雅纳切克热衷于读报，特别是晚报。他每天结束工作后都会拿起一张《人民报》（Lidové Noviny），并两次发现了新歌剧的题材。1916年5月，该报刊登了一位年轻农民与一个吉普赛女孩私奔后留下的一捆诗歌。很快这被证明是一出恶作剧， 不过雅纳切克已经据此创作了《失踪者日记》（The Diary of One Who Disappeared），是男高音、女高音、女生合唱团和钢琴之间的亲密对话，后来由他的两位学生改编成管弦乐作品。

    雅纳切克的第二次报纸 灵感是在1920年6月，他发现女佣对着一幅卡通画笑得直不起腰。“什么这么好笑？”女佣指着一张图，上面是一只公狐狸和一只母红狐狸手拉手走路。雅纳切 克也开始笑。女佣说：“先生，您总是记录动物的叫声。难道这不会成为一部精彩的歌剧吗？”雅纳切克给《人民报》编辑打了电话，然后去森林闭关创作。《狡猾 的小狐狸》成了一部顽皮芬芳的歌剧杰作，讲述性感的小母狐的毕生历险，从被捉到逃脱，从生儿育女到猝死。

    在第一版的封面上，小狐狸被描绘成半人半狐，反而贬低了作曲家的成就。因为雅纳切克要避免的正是将动物拟人化，这是所有城市宠物主人的通病。他尊重作为独立生物的狐狸，完全没有使用肤浅的音乐模仿。他笔下林场管理人的性格要比森林中多数动物都软弱。

    然而当歌剧在舞台上演出，人类试图模仿动物表演时，这种感觉也随之消失了。无论一位女高音如何扭动身体，她也无法传达一只狐狸在猎食或被猎时的尊严。多 半人演这个角色是为了讨喜，特别是讨儿童观众的喜。我看过听过无数次《狡猾的小狐狸》的演出，却没有一次让我感到这位伟大作曲家的想象力真正得到了实现。 在舞台上，小狐狸被人类的缺点出卖了。

    不过表现狐狸的方法不止一种。在过去十年中，一支英国音乐家和动画家团队致力于将狐狸的故事复原到原初 的卡通形式。指挥长野健（Kent Nagano）将乐谱删到了一个小时以内，曾为保罗·麦卡特尼制作过动画短片《鲁伯特和青蛙之歌》的动画家杰奥夫·顿巴（Geoff Dunbar）来到雅纳切克在Hukvaldy的避暑住所，近距离观察弱肉强食的摩拉维亚丛林生活。

    动画版由欧洲歌剧中心的歌手们配唱，曾于 复活节在BBC二台播出，其中弥漫的淡淡的自然主义气息和同情的窥视目光想必会让大卫·艾登堡（David Attenborough，著名野生动物纪录片主持人）高兴。那些狐狸和獾即便（看上去）在唱歌时也像丛林生物一般腾挪跳跃。没有假惺惺的感伤，没有人化 的爱情故事。忘掉《森林王子》、《狮子王》那些好莱坞无情食物链下诞生的拟人化寓言吧。

    这部动画片已经达到艺术能够接近自然的最大程度，也是从挂在墙上的那方寸屏幕中能够看到的最欢欣、好笑、令人思索并催人泪下的艺术。简言之，这个时代还有不一定要在舞台上实现作曲家的理念的技术，我可不确定我想看任何用其他方式表演的小狐狸。

    这次突破还有另外的惊喜。顿巴的动画片发行了DVD版（BBC Opus Arte），并完全避免了我们平时观看歌剧视频时的战战兢兢，音质也远高于大家的手机通话质量。歌剧DVD简直是种世界性灾难。看歌剧DVD似乎比听歌剧 CD更合情合理，但只有制作人仔细思考如何让这种艺术形式去适应媒介时才能收效。在舞台旁放上三架摄像机拍摄一场演出，然后把它塞进一本书大小的盒子就成 DVD了，我可不会花钱买那玩意儿。至今为止我看过的每一张歌剧DVD都是某场华丽首演的廉价纪念品，没有一部为电视表现力增添了哪怕一丝氛围或立体感的 深度。如果歌剧想在DVD平台上成功，或是录音产业想靠这支新翅膀挽回江山，都必须对演出进行全新视觉化。

    动画迈出了正确的一步。瓦格纳的《指环》如果做成动画会大大改善，莫扎特和施特劳斯的喜剧也如此，否则在家里看未免显得太傻。当代歌剧也会从中获益无穷。

    工具已在手边，还要看有没有主观意愿。为达到目标，所需要的就是把报纸花边新闻变成一出歌剧，然后再变成一场不容错过的节日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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