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宗的良心

我们万分同情一位失去艺术的艺术家，但没有一位歌唱家应该在不能唱歌的时候收钱。

最近墨西哥男高音罗兰多·维拉宗（Rolando Villazon）麻烦缠身，他先是两度取消独唱会，而正式演出7分钟时他朝观众们耸耸肩，走下了舞台。前排那些付了100多欧元来听这位“咏叹调之王” 的观众们被告知他身体不适，当晚人们只听到了三首小曲以及拒绝退款的消息。一场歌剧独唱会，你居然要自担风险。

这是在哥本哈根的狄佛里花园（Tivoli Gardens）发生的一幕。不过丹麦人理应知道，这位被多明戈本人誉为“下一个多明戈”的天才过去两年中一直在走下坡路，先是长了声带息肉，还与合作的俄罗斯女高音安娜·涅特莱布柯大传绯闻（两人均已婚）。

维拉宗目前在ITV的“从流行明星到歌剧明星”电视节目中担任评委，但他自己的歌剧事业却万分尴尬。上个月，他在慕尼黑歌剧节上取消了两场施特劳斯演出，第三场则像蚊子哼。观众会觉得被骗了吗？我打赌肯定是这样。

一位女高音如是说：“他起步时太年轻，没有可以依赖的技巧。”正如我们万分同情一位失去艺术的艺术家，但没有一位歌唱家应该在不能唱歌的时候收钱。维拉宗的随从团得了一种蔑视病，这种病在古典表演者中很常见。

帕瓦罗蒂也有这种病，他一次称病取消了在科文特花园的演出，其实在南部海滩坐拥美人。他甚至还在音乐会上放唱片假唱，一旦被捉现行，大卢契都会像糖果店里的淘气男孩一样咧嘴笑，然后用真功夫震撼环形竞技场。

　 　我们现在目睹的是更多的放肆，更少的投资回报。比如威尔士男中音布莱恩·特菲尔（Bryn Terfel）的夏令营，他已经过分乐观地经营了该音乐节长达十年。去年，他因为票房销售冷清而叫停了音乐节，这在经济萧条时代可以理解。今年他向威尔士 议会申请经费，并得到了三年25万英镑的拨款。请记住，这可是在威尔士国立歌剧院津贴大缩水、许多小乐队面临倒闭的情况下。

而上个月，特菲尔再度宣布取消音乐节，理由是公众缺乏兴趣。特菲尔本人到底为这项活动付出了多少心血？他两次轻率取消，毫不顾忌购票者的心情，其中还有专程去那里听音乐度假的家庭。

　 　俄罗斯轮盘赌也逐渐兴起，演出者同意开音乐会只是为了最后一分钟的讨价还价。BBC逍遥音乐节今夏经历了大量的临时变故，其中有人去世，有人生病，还有 人受到孪童指控。更为随心所欲的是俄罗斯钢琴家鲍里斯·贝雷佐夫斯基（Boris Berezovsky）的取消音乐会，被有趣地描述为“合同原因”。这可能意味着两种情况：要么大忙人鲍里斯同时定了两个日程（但明显没有），要么他对 BBC的合同不再满意。

如果此类事件不是那么普遍，人们也许还能一笑置之，可每一位音乐会经理都能数出一打临场取消事件，而任性的艺术家们令人想起了英国铁路的最差时期。这种倾向必须被制止。

　 　制止它的最佳办法是用真正的英雄主义让恶棍感到羞愧。上个月，在皇家阿尔伯特厅的一次令人心醉神迷的肖邦夜曲独奏会后，我拜访了祖母级钢琴家玛丽亚·若 昂·皮尔斯（Maria Joao Pires）。她正患手疾，一个手指肿得比其他手指大两倍。她早晨刚看过医生，在演奏时须强忍痛苦，但她一想到要让4000观众失望，其中还有很多排了长 队只为聆听她的音乐，便坚持了下来。

几天后，我在电视台录制棚见到了保罗·刘易斯（Paul Lewis），他在逍遥音乐节上演奏了5首贝多芬钢琴协奏曲。他不经意提及自己在排练时拉伤了手臂肌肉，有那么几小时，他觉得自己也许会像大部分钢琴家那 样取消演出，打破全套演出的计划。但某一刻，热望克服了伤痛，保罗继续了下去，勇敢而辉煌。这才是音乐事业的本质。

最近我去米兰为BBC广播 三台录制了一档“莱布雷希特访谈”节目，采访次女高音乔伊斯·狄多娜图（Joyce DiDonato）。她去年在科文特花园演出前摔断了腿，然而她不但没去医院，还全场唱完了罗西尼的《塞维利亚的理发师》，她打着石膏继续完成了演出。没 有人认为她带伤演唱便缺斤少两，所以她现在是每个歌剧院的次女高音首选，取代了塞西莉亚·芭桃丽（Cecilia Bartoli）。

我们的 采访安排在工作室，我很惊讶乔伊斯在谈话快结束时提到了斯卡拉剧院的那一夜。我问：“当时到底怎么回事？”她回答：“替补生病了。”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歌 唱家之一，为顶替替补歌手而上台演唱。她也乐意花一下午的时间录制广播，而大部分艺术家宁可在黑屋子里待着休息。

这是令人折服的一刻，我瞥见了一位艺术家的完全奉献，其程度通常只有医务和神职人员才能比拟。正是这类音乐家为古典音乐行业设立了黄金标准，不论是演出还是个人行为。他们是真正的英雄，剩下的不过是名利场中客。

补记：

后来我听狄佛里花园的经理说，维拉宗同意退回那场仅维持了7分钟的演出费用，这样狄佛里花园也得以向观众退回票款。我很高兴维拉宗的良心战胜了有害的公关宣传，他理应得到休整的时间，养好嗓子，锤炼技巧。

作者为英国著名乐评家、BBC广播三台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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