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霍洛维茨！

霍洛维茨汉堡音乐会现场录音唱片封面

霍洛维茨在汉堡的最后音乐会录音终于公开了，但我对大师的观点却发生了转变。

    原因在于长久以来内心深处的怀疑，触发点则是听他1983年东京音乐会上弹斯克里亚宾练习曲（作品8之12）的录音。东京音乐会现场应该是他演奏生涯最黑暗的时刻，错音漏音多如牛毛，完整的句子都不能组织起来，更不敢奢求音色控制和音乐表现了。虽然曲目都是他的音乐会常演作品，但演出质量之差令人震惊。而更令我震惊的则是台下穿着体面的日本观众歇斯底里地鼓掌叫好，真不知是出于尊重还是对演奏优劣难辨。

    对霍洛维茨，想要从疯狂推崇转到厌恶摒弃确实不易。我最早接触的钢琴家是他，最早天真地认为莫扎特最平淡的奏鸣曲也应该充满着戏剧性的也是他。从前学琴的时候，我曾经东施效颦地模仿他的触键方式以获取更甜美的音色，至今还保持这个习惯。那些经典的《Horowitz in Vienna》、《Horowitz in Moscow》等现场音乐会我看过无数遍。霍洛维茨对我好比初恋，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然而，当我发现霍洛维茨弹的每部作品都几乎是按照自己理解而不考虑作曲家的本意时，我不得不对钢琴家的严肃性产生怀疑。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和他的性格有关。女性化而又充满灵气，同性恋者，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女人等怪癖，在他音乐中抑制不住地表现了出来。也许他对音乐的态度本来就是：音乐为我而生。钢琴面前，我是国王。

    在我听完斯克里亚宾演奏自己写的练习曲（作品8之12）之后，好似被一个人欺骗了多年后幡然醒悟一样。霍洛维茨不从谱子上研读斯克里亚宾的意图，完全忽视作曲家的本意，而以自己随意灵性的风格在各场音乐会上演奏这部作品。另外，当我听到海布勒和吉塞金弹的莫扎特后，我开始冷静思考以前对霍洛维茨如此狂热地崇拜是否合乎理性。其实在我内心也隐约感到，他弹的肖邦太自我。

    当然大师还是迷人的，而最迷人的便是他的灵气。我曾问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一位钢琴系女生最喜欢的钢琴家是谁。我本以为她会说里赫特，吉利尔斯，柯托甚至古尔德，不料她脱口而出：霍洛维茨！霍洛维茨少小离家，到美国后名扬世界。而里赫特一直留在俄罗斯，继承的是苏俄学派的衣钵。俄罗斯本土的钢琴学生居然最喜欢不怎么俄派的老霍，足见大师之魅力。

    如果说霍洛维茨是欢快的溪水，那里赫特就是雄浑的磐石。

    一位朋友对我说，他认为基辛会在50岁的时候重振俄派。基辛是我不太喜欢的钢琴家，所以对此判断不做评论。但掐指一算，现在的俄派还有谁呢？沃罗多斯？和前辈差距较大；苏尔坦诺夫英年早逝，他是近几年最让我兴奋的俄罗斯钢琴家；好像只有普雷特涅夫了。可惜他现在好像更专注于指挥事业了；阿什肯纳奇？算了，一个几乎把所有全集都录遍的钢琴家。那谁来重振俄罗斯钢琴帝国，复兴俄派钢琴艺术呢？

    说回霍洛维茨，可能再过10年，我对他的态度又会有所改变，会发现他才是和我内心最契合的钢琴家。观点的变化是偶然发生而不可知的，我不知道我10年后的观点会否变化。但是现在，我不喜欢他对作曲家的些许不尊重。现在我只想说：再见，霍洛维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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