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作曲家凶手

英国作曲家凶手

文/诺曼·莱布雷希特  

《被视为凶手的查尔斯·杰索德》

     很少有哪部小说像《被视为凶手的查尔斯·杰索德》这样，既有力而华丽地描述了英国音乐创作过程中的微妙故事，又是一部包裹在奥秘中的惊悚故事。

     英国乐坛从不承认丑闻。坏事儿一概没发生过。普塞尔召过妓？不过是威斯敏斯特的流言罢了。埃尔加嗜赌？一丝证据也没有。布里顿和小男孩共浴？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些一概没有发生过。就算它们发生过，人们的嘴巴也比圣公会的狗脖套还要紧，只有在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传记注脚中才能寻到蛛丝马迹。英国乐坛冠冕堂皇，与外国作曲家放荡不羁的多彩生活大相径庭。

     不时有合唱队指挥被送进大牢，但这是英式恶习（English vice，暗指有鞭打的SM 行为）。要在我们的卷心菜娃娃里找出作曲家的不端举止，你得跟1920年代伦敦那些较低阶层的作曲家混在一起，当时的爆炸性新闻已经让整整一代人从根底里不会对任何事情大惊小怪了。

     好色的威廉·沃顿（William Walton）和古怪的西特韦尔姐弟（Sitwells）整日流连；阿诺德·巴克斯（Arnold Bax）有位招摇的情妇；莫伦（E. J. Moeran）是个醉鬼；伯纳斯爵士（Lord Berners）把鸽子涂成了粉色；珀西·格兰杰（Percy Grainger）在皮肤上穿铁环；塞西尔·格雷和菲利普·赫塞尔廷（PhilipHeseltine）则迷恋魔法。赫塞尔廷死时煤气大开，些许怀疑指向了他的作曲伙伴，容易被人忽略的伯纳德·范·迪耶仁（Bernard van Dieren）。

     赫塞尔廷多次被写进小说，最明显的是D. H. 劳伦斯的《恋爱中的女人》里的哈利迪（Halliday）和安东尼·鲍威尔的《卡萨诺瓦的中国餐馆》里的麦克林提克（Maclintick）。他那肮脏的生活堪称英国玩世不恭作风的夸张缩影，以至于我一看到他那留着山羊胡子的重孙出现在韦斯利·史戴西（Wesley Stace）新小说的校样封面上，就害怕这又是另一部东拼西凑的作品。

     近来还没有哪部小说如此有力而华丽地描述了英国音乐创作过程中的微妙故事，又是一部包裹在奥秘中的惊悚故事。1923 年6月，一位年轻的作曲家查尔斯·杰索德（Charles Jessold）被枪杀于肯辛顿大街死胡同中的一张床边，床上是他的女高音妻子和她的情人，两人纠缠在一起，都断了气。

     这出惨剧发生在杰索德的歌剧《小马斯格雷夫》（Little Musgrave）的带妆彩排之后，这部作品被广告吹上了天，说是普塞尔被老婆锁在门外导致感染风寒去世后的第一部能让英国歌剧重回欧洲舞台的杰作。这出新歌剧基于一首民谣，说的是一位贵族爵爷在打猎归家时发现妻子在偷情，于是手刃妻子和情夫。

     纠结的惨剧上了整整十天的小报头条，却并不像一部重头小说的材料，但史戴西在书封上表明了反讽的立场，顽皮地使用了格雷和赫塞尔廷1926 年的散文《被视为凶手的卡洛·杰苏阿尔多》（Carlo Gesualdo Considered as aMurderer）作为标题，杰苏阿尔多是一位中世纪意大利的作曲家，也在类似的情况下杀死了妻子。史戴西暗示，这部小说是在探索艺术之间的杂糅关系，音乐史上关键时刻的生命和罪行。

     书中的叙述者是莱斯利·谢泼德（Leslie Shepherd，姓氏意思是牧羊人），一个富有的玩票乐评家，传媒大亨的女婿，他与年轻的杰索德是好友，并为杰索德的新锐歌剧写了台本。作曲家在一战时被德国人俘虏，回乡时已是一个酒鬼。杰索德明显堕落了，但谢泼德依然抑制不住兴奋，因为他在他们的新歌剧中发现了一种天资，这会比杰索德以前写过的苏打水交响曲或通俗的柠檬汁啤酒组曲都更持久。

     故事是双线结构，一条线是当下，一条线是回忆。文字没有拖泥带水。对话像傍晚阳光照射下的苏打水一样嘶嘶起泡。

     读者在牧羊人（的确，每个名字都有隐喻）的带领下领略了20 世纪音乐的主要潮流，每一支都得到了举重若轻的清晰描述，且从未打断过揪人的叙述主线，这主线充满纠缠转折，直到小说结束。如果一定要说白璧微瑕，就是谢泼德在转述杰索德音乐的力量时未能像他转述勋伯格的《第二弦乐四重奏》、《彼得·格莱姆斯》的首演之夜或是杰苏阿尔多（他的鬼魂跟随杰索德如同班柯的鬼魂跟随麦克白一般）的悲戚挽歌那样传神。然而一旦你脑海中有了这种吹毛求疵，接下来就会意识到谢泼德只是个软弱的评论人，他在危险的现实中无法抛弃过去的安慰。他是一位靠不住的、无能为力的见证者。

     《被视为凶手》是史戴西的第三部小说，也是我多年来读过的最有信心的音乐小说。作者是个流行乐手，出过15张专辑，他在你内心留下的印迹正如凯恩斯介绍艺术国家基金时所言：“非常英国，非正式，不夸耀。”——像果酱馅饼一样货真价实。

     作者为英国著名乐评家、BBC 广播三台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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