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老师海伦

海伦是我的钢琴老师，今年91岁了，但她耳不聋，眼不花，行动依然矫健。海伦一生以教钢琴为业，不过早就退休了，我是她目前唯一的学生。海伦的丈夫 4年前去世，她独自一人生活在住了60年的老房子里，与两架史坦威三角钢琴为伴。靠门口的那架钢琴上放着她丈夫的照片，那是一位高大英俊的绅士。丈夫在世 时，两人是旧金山交响乐团音乐会的常客，丈夫走后，海伦再也没有去听过音乐会，心中甚是失落。

海伦的第二架史坦威钢琴是在她70岁时买的， 当时她对丈夫说买一架立式的就行。但丈夫为她又买了一架三角钢琴。两架史坦威钢琴给海伦带来了无穷乐趣，她与学生合作弹奏了许多双钢琴曲。每当谈到这些往 事，海伦就会拿出一些昔日学生的照片，与我分享那些美好时光，同时也勾起对丈夫的深切怀念。

美国人对衣饰的审美品位可能与生俱来，海伦也一 样，尽管是在家中上课，也总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有一次穿着随便了些，还要向我打招呼表示歉意。91岁的海伦照样开车，到超市购物，到餐馆吃饭，出入 自如。她的记事日历写得密密麻麻，每天都有好几件事情要做。有一天她告诉我，她当天与一位朋友到餐馆共进午餐，而这位朋友已有99岁了！“与他相比，我还 是小妹妹！”海伦说这句话时，脸上显示出自豪和欣慰的表情。

海伦思想开放，特立独行，对现代作曲家，对爵士乐、蓝调等现代音乐也有极大兴 趣，她向我介绍名不见经传的法国现代作曲家的作品，却不喜欢人人喜爱的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我从未教过学生这首曲子”，她这样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一点 也不怕得罪作曲大师贝多芬。又一次，我说起法兰克史纳屈的歌，她立即眉飞色舞地在钢琴上弹出《喷泉里的三枚硬币》、《带我飞向月球》等曲子，就像回到了五 六十年前。

海伦对学生要求严格，这令我每次去上课都“战战兢兢”，也常为自己未能达到要求而抱歉，不过每当这时，她倒会反过来安慰我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小时候也这样，在家练得好好的，一到老师面前就慌了神。”

有 时，海伦会与我谈起对那即将到来的日子的恐惧：继丈夫离世之后，不少亲人和儿时伙伴都相继离去，“It's scary（这是可怕的）”，她说。接着又加上一句：“但这就是人生，不是吗？每个人都要面对这样的结局。”正因为如此，海伦非常珍惜每一天。我对于她好 久没去音乐厅深感同情，便主动提出在我订票时为她加订一份，并趁机将中国钢琴家郎朗、李云迪、王羽佳等介绍给她。年过九旬的海伦就像小孩儿等待过圣诞节那 样，开始了对几场音乐会的期盼，生活内容也变得更加丰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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