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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友友 Yo-Yo Ma 华裔大提琴演奏家 |
2011-10-26 06:16 新京报 张璐诗
马友友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带来跨界新专辑《圈羊四重奏》,这是一场音乐的历险,也是一场游戏。Jeremy Cowart 摄
10月17日,马友友跨界新专辑“The Goat Rodeo Sessions”(中文版名为《圈羊四重奏》)全球发行,刚刚获得美国肯尼迪中心“终身成就奖”的大提琴家这次的合作对象是低音提琴家埃德加·迈尔、曼 陀林手克里斯·席尔和小提琴家斯图尔特·邓肯。之前,马友友在伦敦接受本报专访,65分钟里畅谈友情、人生与文化观。下月,马友友将来北京参加中美文艺论坛,而明年3月,马友友的“丝路计划”中国巡演也将再次启动。他对记者透露,希望再录第三遍巴赫无伴奏组曲,也许还有贝多芬奏鸣曲。
心态 看年轻人成功是种幸福
新京报:多年来你启动过不同形式的音乐项目,这次有何新意?
马友友:其实很简单:四个音乐家,因为相互的友情走到一起来,彼此的信任到达了“我家即你家”的地步。没有了“自我”太大的问题,大家自在随意,互相批 评,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就连唱片公司也不会指手画脚说“拜托,做得商业化一些吧”。我的这些同伴们,个个都是乐器多面手,还都擅于即兴。我倒像是客人: “来啊,加入我们吧!”
新京报:你同时进行不同的音乐计划,如何助你反思音乐和社会?
马友友:随着我年纪越大, “老人”很快就会被年轻人替代。这时我开始思考活着的意义。我想,看着年轻人获得成功是一种幸福。“文化”在我心目中的定义是“发自人类最内心的表达”。 文化的重心所在,并非被创造出来,而是活在人心里。作为表演者,我要做的并不是将一段乐曲演奏得天衣无缝,而是要确认聆听者也投入并喜欢这段曲子。无论是 演奏音乐、和人交谈还是教书,道理都一样。教育和文化说到底就是一回事:创造能存活于记忆中的事物。
新京报:你如何定义“成功”呢?
马友友:独立的个体应感觉到自己是人生的建筑师,并设计出对自己有意义的生命。每个人对成功有不同的定义,但核心在于:你能做到与你的世界相契相连;你所到达之处,比你初到之时更好。
探索 我还是那个好奇小孩
新京报:在进行音乐跨界探索时,是否忧虑过走马观花、流于层面?
马友友:直到今天我还是那个不停提问“为什么”的好奇小孩。与我的好友艾曼纽·艾克斯不同:他倾向于在同一段乐曲中越钻越深。而我之所以对古典音乐感觉 日益加深,正来自我对不同音乐领域的探索:过程中我感觉离“人”更近。比方说,勃拉姆斯、海顿和莫扎特都曾在创作中加入吉卜赛的传统音乐;想想吉卜赛人在 一千年前被赶出印度,这么说今天罗马尼亚、匈牙利等地都有着印度音乐的根。
“文化观光者”这个词,只适用于止步于窗前、缺乏互动的人。跳下水去就好了。好比你把我请到你家做客,如果我不懂规矩,你会以柔和的方式纠正我。
新京报:你的意思是不同文化之间的沟通?在互联网时代这好像更容易了。
马友友:互联网时代,我想,让不同领域的知识体系能意识到各自所受的冲击、并作出反应很重要。许多传统在慢慢消失,我们有需要为传统“保鲜”,让70亿 人找出相处的理想方式,分享自然资源。文化和教育,实质上就是要教会人类去换位思考,看到“原来你的世界是这样子的,过去我并不知道。现在好了,让我们的 对话重新开始吧”。今天一切都日新月异,我们亡羊补牢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
身份 我的选择是不选
新京报:作为奥巴马政府“总统艺术与人文委员会”的成员,你的角色是什么?
马友友:一年半以来,我们都在起草“艺术及其社会角色”的文件。我们想请教育工作者、决策者以及投资者共同分享经验。我始终相信,艺术与科学都是哲学的一部分,这些领域实质上都是对自然界和人类真相的探求。
新京报:艺术家若介入社会事务,理想方式是怎样的?
马友友:我纯粹投身于文化领域,我身不在政治。我清楚,政治是一记沉重而巨大的棒槌,只着眼大事件、大趋势,难免会遗忘掉一部分人。人类只有通过对文化 的理解,才能驱动人类生活三大引擎:政治、经济、文化的正常运行。三大引擎之间需要彼此认同。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物是不可衡量的。文化的角色就是去 尝试阐释这一切:内心、感情等。这些感官知觉将为人类定位记忆。有了记忆与现实一起,才有想像力的产生;因而才会有激情;那样人们才愿意冒险。肯历险,才 能激发出创造力,最终解决问题。这一切都没有捷径。
新京报:多文化背景对你的自我身份感有什么影响?
马友友:我 就是一个“人”。小时候法国人跟我说法国最伟大,父母则说中国最伟大,后来我美国的老师和同学们说美国最伟大。到7岁时,我想获得具体的答案,慢慢开始思 考。我们常见一种思维:相信特定的文化会偏心某种价值观。非要我去选择当中国人、法国人或者是美国人,压力都太大了,我的选择是不选。
感悟 深信有同情心的想像力
新京报:你人生中有过“恍然大悟”的转折点吗?
马友友:最重要的时刻是成家、生子,自此后,我对时间、生命和死亡的态度完全改变。忽然间,“一切都是动真格的了”,不能再流离浪荡,要负起责任来。
还有柏林墙:7岁时我以为那会三百年不变。第一次去参观柏林墙时,看到每隔几步就有纪念逝者的鲜花,我觉得心悸,也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有多幸运。我出生 时虽然离二战结束不远,但二战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从不明白。“文明”到底是什么?如何改变人类互相残杀的天性?受伤的人如何面对一切,鼓起勇气上路这一切都 太难了。
新京报:今天的音乐家大都有充足的养分、稳定的成长,但历来伟大艺术多源自残缺的人生。
马友友:我想, 就算没有破损,人生本身就已是一场悲剧。我们通过艺术去描述生与死的过程。在生命旅程中,我们眼见许多死亡和悲剧的发生。我不相信未经历过集中营就不懂得 那种悲凉,我深信有足够同情心的想像力,加上你读的书、你去看过的地方、接触过不同的人,离真实的经历也很近了。这个问题,我思考了一辈子。
新京报:你有偶像吗?
马友友:音乐家之中,我想念艾萨克·斯特恩,虽然作为人他算不上完美。我景仰伯恩斯坦跳出常规的思维,他全情投入的自我表达和他生活的方式极具启发。还有我早期的一位榜样卡萨尔斯,他说:“我首先是人,其次是音乐家,再次才是大提琴家”。
特约记者 张璐诗 发自伦敦
记者手记
春天,北京见
在英国“古典调频”电台的专访后,马友友迎出来,感谢我老远赶来,嘘寒问暖。对话中,我咳嗽几声,他登时起身去找热水、端茶杯。
他的琴音总翱翔于高处,大伙儿因此昵称他为“老鹰”。但与他65分钟的深谈,我的感觉是冬日靠着一面壁炉。
除了音乐,还聊书,聊人生。早年,马友友为讨太太欢心,会去读陀思妥耶夫斯基。但他感觉人生已像小说:每演绎一位作曲家的作品,都要步入并全心相信一个 他人的、虚构的世界。近年来,他爱上阅读科学家安东尼奥·达玛西欧,如《笛卡尔的错误》。对于理查德·福尔摩斯笔下18世纪的《奇迹年代》,“诗人与科学 家彼此认可,彼此影响”、“花两年去丈量太阳”的浪漫主义年代,马友友心驰神往。
约好了,明年春天,北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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