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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大提琴家,斯拉瓦启发了约270 部新作品;作为一位指挥,他令人肃然起敬;作为一个公共人物,他追随自己的心灵。

2009-10-23 10:13 外滩画报 盛韵

斯拉瓦

文/盛韵

    作为一个大提琴家,斯拉瓦启发了约270 部新作品;作为一位指挥,他令人肃然起敬;作为一个公共人物,他追随自己的心灵。

    没多少音乐家死后能够与国家元首葬在一处,而姆斯蒂斯拉夫·罗斯特罗波维奇(Mstislav LeopoldovichRostropovich)被安葬在莫斯科的新圣女公墓,与叶利钦仅一路之隔。二人在世时并非天然同道,将他们在历史上联系在一起的是大提琴家的自发反应——1991 年8 月罗斯特罗波维奇飞到叶利钦身旁,在俄罗斯国会外面对着轰鸣的坦克演奏大提琴,领导民众抵制政变。之前的1989 年,柏林墙倒塌之际,他在飞灰中演奏了几小时巴赫,被摄影师发现,当作至宝般拍了下来。

    认识他的人叫他“斯拉瓦”(Slava),对许多人来说,他是时代的传感器、道德卫士、一位一心为人类之善而行动的英雄。1978 年,他因为长期支持作家索尔仁尼琴(Aleksandr IsayevichSolzhenitsyn)而被剥夺苏联国籍,那天早上他无助地对着全世界的镜头呜咽:“他们怎么能剥夺我与生俱来的权利?”一个记者落井下石地问,你难道没想过持不同政见会遭到官方的报复吗?斯拉瓦不解地看着他,一时语塞。计算正确行为的后果,本不是他的天性。

    1969 年10 月之前,他从未见过索尔仁尼琴,当听说这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被从家里赶了出来又身患癌症时,他用自己乡村别墅中的一间客房收留了索尔仁尼琴。几天后,斯拉瓦成了人民公敌。这对于原先在体制中游刃有余的音乐家来说十分震惊,他本来跟官员们关系不错;当斯拉瓦问本杰明·布里顿(BenjaminBritten)要一首新作品时,布里顿问:“难道你不需要申请演奏许可吗?”斯拉瓦说:“我不需要问任何人。”

    如果他没有给《真理报》写那封支持索尔仁尼琴的信(没有发表,只在海外印行),他本可以逃脱制裁。克里姆林宫随后大怒,斯拉瓦被禁止出国演出,直到1974 年埃德华·希思和肯尼迪联名请求,才被解禁。4 年后,他被剥夺国籍。我还记得那天早上他在记者会上的悲戚表情,泪水在厚厚的镜片后打转,他的女高音妻子面如死灰,好像他们失去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然而悲戚并非斯拉瓦的本色。他习惯用一大瓶香槟作开场白,脸上洋溢的笑容令人一见如故。“上帝给我的祝福比别人稍微多一点儿,”他曾用带着浓重俄国口音的英语这样对我说,“我指的不是大提琴,而是友谊。”他六十大寿时在华盛顿特区开生日派对(他在那里指挥美国国家交响乐团17 年之久),在排队等待进场时,我站在格利高里·派克和一个蓝领水管工中间。“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斯拉瓦是我朋友,”一代好莱坞传奇说。“斯拉瓦是我朋友,”水管工也说。

    他的朋友们在需要时总是施以援手。他被流放的第一年中,与妻儿住在霍奇豪瑟(Hochhausers)在荷兰公园的家中。在主人的安息日餐桌旁,斯拉瓦跟着哼唱希伯来圣咏,之后用大提琴演奏。就血统和信仰来说,他是百分百的俄罗斯人,信仰东正教,情感上则倾向亚美尼亚,他的出生地。

    作为一个极受理想主义和情感驱使的人,谈到金钱他却精明如保险精算师,有时甚至堪称彻头彻尾的贪婪。他是当年薪酬最高的独奏家,一晚 4.5 万美元,费用直追顶尖指挥。他热衷于不动产,在巴黎、卢塞恩和伦敦(后来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都购置了房产,最早的一桩划算买卖是用霍洛威(Holloway)的一间公寓换了麦达维尔(Maida Vale)区的半幢大屋。由于他从不会在一个城市待上两星期,就让新结交的朋友们帮他看管房子。

    他在选择朋友方面并不审慎,结交了不少恶棍,他对叶利钦的支持也被视为支持后者对车臣的战争。一次在法国高速公路上,他告诉我车臣人如何邪恶,他们雇用奥林匹克神枪手打中俄罗斯士兵的腿,然后再消灭所有去治疗他们的医护人员。这种恐怖宣传都是一战时期被强奸的比利时修女们才会说的,而斯拉瓦却对叶利钦的故事照单全收,对我的怀疑态度则不以为然。当时我们正前往维泽莱(Vezelay),他选择了这个中古风情小镇录制巴赫无伴奏组曲,他说是因为当地教堂的音响效果无双,而我觉得更可能是因为那里的米其林三星餐馆。无论如何,很难找到比他更享受工作的人了。

    美食、好酒和糟糕透顶的笑话在斯拉瓦生活中所占的比例,跟他在大提琴上发出的巨大音响差不多。他阅读广泛,不分好坏什么都读,直到生命尽头都保持了一份好奇心,尽管健康状况也令他抑郁。他因为伦敦交响乐团宣布任命捷吉耶夫为首席指挥而结束了与该乐团的长期友谊—那曾是他最钟爱的乐团。“我不想说,”他在电话里对我说,“我觉得太悲哀了。”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将被人们铭记的原因。作为一个大提琴家,他启发了约270 部新作品,超过史上任何独奏家;作为一位指挥,他令人肃然起敬,尽管有时节拍混乱;作为一个公共人物,他追随自己的心灵。当他在维泽莱的圣玛德琳教堂里为我们演奏巴赫,连怪兽滴水嘴也露出了微笑。

    作者为英国著名乐评家、BBC 广播三台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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