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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紫 Chen Zi 作曲家 |
时间:2018-07-13 12:41 惠州日报 罗章才
□罗章才
二十世纪最后那年的初夏,我在北京参加杨在葆导演的《昨日的承诺》电影剧组帮助工作期间,突然听到我的良师益友、我的惠州乡亲、中国歌剧泰斗陈紫老师得了晚期癌症,我赶紧带着鲜花到北京友谊医院看望他老人家。
他视死如归的斗志、幽默永留我脑海
一踏进病房,他高兴地紧握着我的手说:“小侄子看老叔来了!”我也冒出一句:“我总算赶上,能看着您了。”他哈哈大笑地说:“有缘,有缘啊!”我坐下定神一看,他对面位置坐着中国著名女歌唱家王昆老师,她斜着眼看了我一下,好像对我刚才与陈老说的话不满。也许陈老看出来了,接着说:“他是我的小侄子,至于我的病情已告诉他了,我活得够本了,没事!没事!”说完后便哈哈大笑,恢复原来的气氛,他们俩继续激烈地讨论歌剧唱腔,说着说着,激动地唱起了。
我坐在旁边想,陈老比谁都清楚,他的余生现在是以小时、分钟来计算的了。记得前一年到他家做客时,他就告诉我体检发现绝症预兆,他当时突然沉默了几分钟,两眼眶涨红涨红的,眼里溢出苍老的泪水,表现出对这个世界依依不舍的样子。在这沉重的气氛里,我感到非常震惊,也觉得太突然了,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老人家。他看到我那种心情,反而安慰我说:“唉,人活着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啊。”为了打破沉默,他将话题转入古今中外,“神聊”起来,他的视死如归的斗志、幽默,永留在我脑海中。那次临别他送了一幅书法给我,并照了最后一张合影照。
他走了是中国歌剧界的重大损失
陈紫与王昆越谈越兴奋,对中国歌剧的前途,命运……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青年时期的延安,热血奔腾的战友深情。我想这也许是王昆为了使她的老战友减少痛苦而作最后的一些安慰吧。
他们说着唱着,突然停下来,也许累了,王昆帮他整整衣服,整理头发,这时我的灵感一动,抓拍了这个镜头。
一个多月后,北京的新闻报道了 “革命艺术家陈紫同志久病医治无效,不幸于一九九九年六月十日凌晨零时五分在北京逝世,终年八十岁……”
陈紫老师走了,我深感悲痛,他既是我的良师益友,又是父老乡亲。他的存在是中国歌剧界的骄傲,他走了,则是中国歌剧界的重大损失。
1983年,我在深圳负责筹办原中央人民美术出版社属下深圳朝花美术出版及中央人民音乐出版社深圳办事机构,这样一来在北京接触陈紫的机会就多了,在他那里我学到很多东西。在京城能碰见个同省份的算是老乡了,何况碰到一个惠州老乡,那就算是亲戚了。我叫他陈伯,他叫我小侄子,一来一往就16年了。
陈紫爱聊天在北京文艺界是出了名的,我在京一有空就去看望他老人家。每次与他聊天时,首先用普通话交谈惠州乡情,约半个小时后,他就能用标准的惠城方言与我交谈了(也许是条件反射的原因)。陈紫从不摆大艺术家的架子,与他聊天从没感觉他居高临下,见到他就如老友重逢,感觉非常亲热。他满肚子的古今中外,无所不淡。他是中国歌剧泰斗,更精通文艺诗剧、书画摄影,学生时代还是一名足球健将。与他聊天,不如说是听他“神聊”,学到不少知识。
他师从伟大的人民音乐家冼星海
陈紫祖籍广东省惠州市惠城区桥西,据他说爷爷是清朝朝廷官员,但他对爷爷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的父亲陈希贤原在惠州当旧法官,母亲李树桃是广州人,陈紫在惠州出生。1926年他7岁时,随全家迁往安徽省安庆,后转至上海、北平。
陈紫在北京辅仁大学 (现北京师范大学)读了一年后,于1938年5月,背叛了旧官僚家庭,带着他的姐姐陈颖及一批同学从北平步行3个月,路途中全身长满虱子,艰难地到达延安,开始了他的职业革命者生涯。
在延安,陈紫不久考上延安抗大(第五期)后又转入延安鲁艺音乐系(第三期),师从人民音乐家冼星海学习作曲,毕业后留在延安,先后担任鲁艺音乐工作团团员,鲁艺音乐研究室研究生。
陈紫的音乐天资是受他父亲的影响。他父亲信仰基督教,常常带他到教堂唱圣经歌曲,从小就培养了音乐细胞,因此他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陈紫青年时期在上海读书时,他的老师是法国人,他把当时法国革命进步思想传教给中国学生,从此陈紫接受了革命思想教育,开始关心中华民族前途和命运。
陈紫一生经历风风雨雨,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他以音乐歌曲方式来号召革命民众,鼓舞战斗士气,他对中国革命艺术事业作出巨大的贡献。
在延安鲁艺,陈紫师从伟大的人民音乐家冼星海,从冼星海身上学到了极其宝贵的艺术思想和创作经验,这影响了他一生的创作道路。后来参加了《黄河大合唱》首场的男高音独唱和领唱,以及歌剧《白毛女》的创作和演出,他既是《白毛女》音乐创作成员之一,又是乐队的一名乐手。解放战争时期他先后创作了多部歌剧,其中有《复仇》、《两个胡子》、《收割》、《永安屯翻身》等。他在歌剧民族化的道路上进行了初步的多方面探索。
他创作的《一道道水,一道道山》成经典唱段
新中国成立以后,陈紫的歌剧创作进入了第二个丰收期。以《刘胡兰》、《春雷》、《窦娥冤》为代表作品,标志着他创作有中国特色的民族歌剧的探索获得了成功。《刘胡兰》中的《一道道水,一道道山》脍炙人口,已成为中国歌剧的经典唱段。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他参加了歌剧《白毛女》的修改,他写了《雷暴雨来了》等合唱曲及器乐曲。这是陈紫歌剧创作的成熟期,以后还写了《矿工女儿》、《春风送暖》,文革后他以旺盛的创作热情和强烈的历史使命感投入歌剧《韦拔群》的创作。他本来还想再写出一两部歌剧,然而,他终于未能够实现他的“再攀登一座高峰”的宏愿,《韦拔群》成了他最后的一部作品。
在“文革”前,陈紫是国家文化部艺术局创作组著名的13位剧作家和作曲家之一,故北京的文艺界号称他为十三太保,著名作家曹禺先生曾开玩笑地说:“如果说我是中国话剧的权威,你陈紫就是中国歌剧的泰斗。”1956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也是中国最早的春晚)上,第一首独唱歌曲《刘胡兰》电影插曲“一道道水,一道道山”由郭兰英演唱。
陈紫除了大量的创作外,还做了大量的社会活动工作,先后担任东北佳木斯鲁艺音乐系教员、哈尔滨鲁艺文工团团委、东北鲁艺文工团团委兼演出科长、中央戏剧学院歌剧团艺术指导、中央实验歌剧院创作组组长、中国歌剧舞剧院领导小组成员、副院长和顾问,中国音乐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歌剧研究会会长等职务。
他的“神聊”水平在北京文艺界是出了名的
陈紫的歌剧艺术丰富多彩,而他的人生更多姿多彩。陈紫走了第二年,我在北京友谊宾馆与中国诗词泰斗乔老爷(乔羽)聚会时,乔老爷非常感叹地对我连说两遍:“陈紫是好人啊!”他对陈紫评价为“厚道、善良、坦诚。和他相处,无须设防。”他们共事多年,经过历次政治运动,特别是“文革”,我完全理解他们的情感。乔老爷点燃一支烟接着说:“陈紫除了厚道善良,他还非常乐观,北京的老艺术家们给陈紫编了个简历表,是这样填写的:
姓名:陈紫
别名:巴里了斯
国籍:聊国
职务:嘴力劳动
专业:废话家
特长:知名人士、天文地理、把你聊死
社会职务:废话协会主席。
北京文艺界的老同志都了解他,不管在什么场合,一旦碰到他,他将把你逮着,要和你聊天,天南地北,他总是要引逗着你跟他转,跟着他讨论,跟他辩论,被他带动着,最后把你聊倒。有一次我早上去拜访他,从早上开始聊天至晚饭后,我提出要回市区(当时他住在东架松算是市郊,晚了没公车),他硬留我住在他家继续聊,夜深了,我累得要命,在打瞌睡,他还逗着我聊,他的儿子桐桐看见了笑着对我说,“可把你聊倒了吧!”他的女儿芃芃接着说:“我们院谁都知道,中国大作曲家时乐蒙叔叔都给他聊倒了,有一次他和时乐蒙叔叔聊天,聊着聊着,时乐蒙叔叔说要去‘方便’,我爸也说要去,就继续在卫生间蹲着聊,时乐蒙叔叔完事后问我爸怎祥,我爸说根本没那回事,陪你蹲这儿就是为了聊聊。”陈紫的“神聊”在北京文艺界出了名的。
他的艺术天才与幽默诙谐和他的“废话家”分不开
陈紫的革命乐观主义造就了他的幽默人生。他曾告诉我,“文革”期间,批判他的《窦娥冤》,他被关进“牛棚”。造反派要逼他揭发他的后台老板,不写检举揭发材料就不给吃饭和睡觉。他灵机一动,拿起纸笔,写了厚厚的一叠稿纸,第二天交给看管他的造反派头头,造反派头头一看,乐了!原来写的不是检举揭发材料,而是编写了一些笑话故事,在那个无色彩的年代,造反派头头看了越想看,就叫陈紫每天编写笑话故事一个,这样能得了一个“优待俘虏政策”既不用检举揭发他人,更可安心吃饭睡觉,逃过一劫。
陈紫的音乐艺术天才与语言幽默诙谐和他的“废话家”分不开,正如艺术家胡士平对他的评论,他并不是一个供人取乐只给你笑料的人,那就浅薄了。他是众人的朋友,对年轻人一样的随便谈笑,但没有人敢轻谩他。他是众人的老师,对任何人都直抒己见,并非好为人师,对任何人也极尊重,对年轻人没有居高临下指斥教导,对同辈们也不含糊其词,辩论起来,对了的绝不退让,但言词激烈而不伤人;别人对了,他也会说“你说的也是”。做人做到这种境界真是令人敬佩。
陈紫一生博览群书,博学多才。他是一个学者型的艺术家。他胸中藏着一座艺术宝库,他固然留下了很多,他也带走了很多,他的刘胡兰《一道道水,一道道山》将长留天地之间。
罗章才 1948年出生于中国广东,博士学位,青年时期在军旅从事文化艺术工作。1983年参与筹办人民美术出版社深圳朝花分社并任主任,2014年第十届中国(深圳)国际文博会坪山雕塑艺术创意园艺术总监,2015年创办亚洲美术双年展发起人之一,第一届、第二届亚洲美术双年展总策划。油画作品曾参加国内外各种美术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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