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力:我与郭淑珍老师漫游意大利

（郭老师，郑秀，郑力在罗马圣彼得广场）

（郭老师和郑秀在Pizza店）

    佛罗伦萨（Florence）

    我们每到一个城市，第一件事情就是坐上环城观光车绕一圈，对整个城市有个大的概念。有时郭老师觉得做一圈不过瘾，就要再坐一圈，而且上次如果坐在左边窗口，这次就要坐右边的窗口，一路上目不转睛，兴致勃勃。早先读过徐志摩笔下的佛罗伦萨，他将Florence译成“翡冷翠”（我相信是根据意大利文的发音Firenze来的）。他的诗“翡冷翠的一夜”…… 把佛罗伦萨描写得梦幻般的美丽。佛罗伦萨充满了欧洲古典浪漫与艺术情怀。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的摇篮，著名的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就在这里，而且让我记忆最深的是我们在艺术学院博物馆里观赏大卫的像时，郭老师坐在像旁，全神贯注的打量着这件艺术品足有10多分钟。

（郭老师，郑秀，郑力在佛罗伦萨）

    们非常幸运，在佛罗伦萨学习声乐的迟颂先生，开车带我们去了San gimignano 。 这是一座Tuscan地区最漂亮的小城之一，坐落在山上,是闻名于世的塔城。当我们走进城门，进入城墙围起来中古世纪的山城，我们就仿佛进入了几百年前的中古时期。因为这是以塔著名的城市，登塔望远是理所当然的。当我们走到小城的最高处，那里的一个塔好像是最佳的景点，几乎人人都要上的。我还没来得及问郭老师要不要上去，郭老师已经开始往上面爬了. 我想问郭老师的原因是有的台阶已经面目全非，而只是游人踩出来的大小不同的坑，可是显然对郭老师不成问题。上了塔顶，在TUSCAN的阳光下，这个中古世纪小城的风光一览无遗，景色美丽得令人窒息，又听见郭老师说：“太漂亮了，真的，真的……”

（迟颂，郭老师，郑秀，郑力在San jimignano）

    我们从佛罗伦萨乘火车去威尼斯，世界真是不大，坐在郭老师对面的居然是两个从中国温州来意大利打拼的生意人。我坐在过道的另一边，与郭老师斜对面，一路上听郭老师在和那两位先生聊天，了解他们在意大利的生活，创业，他们的家人,朋友，还一直称赞温州人的创业,团结精神. 我肯定，那两位温州先生怎么也想不到与他们促膝聊天的是享誉盛名的歌唱家，声乐教育家。但是他们一定记得这次谈话，忘不了一位真诚热情，对他们生活很感兴趣，而且很理解他们在国外艰苦创业的人。看着郭老师听这两位先生讲话时非常投入的表情，使我想到20多年前一个寒冬，我在声乐学习上遇到了困难，无法确定声部。当时任武汉音乐学院院长的林路先生写了一纸介绍信把我带到了郭老师面前。在我们谈话中，我第一次注意到属于郭老师特有的表情：一种你可以感觉到她在全神贯注，不仅完全听明白了你在讲的事情，而且十分理解，同情你的处境的表情。以后经历了些波折，成了她的学生，从而改变了我的一生。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每天给我上课，有几次时间太紧，郭老师下面还有课，我们就在琴房分一碗午饭。有多的时间，我们就聊天。与郭老师聊天是一种享受，同时也是一种挑战：她有不可抵挡的特别魅力，让你觉得最好什么都告诉她，应该的，不该的，好的，不好的……有时连别人叮嘱过我不要告诉的话也讲出来了。那时邓丽君的歌刚传入国内，我的第一次是和几个同学在琴房里围着那年头特有的砖头式录音机听的，觉得新奇之极。当时有个同学就说他的老师是不让听的，因为不是正规的唱法。有一天课后，我问郭老师想不想我唱邓丽君的歌给她听？“是吗？！快唱给我听听！”她带着她特有的好奇神情说。等我唱完后她乐的大笑，对着另外两位同学说：“你们瞧瞧，她太棒了，她！”。以后的一天，我上课中，郭老师转身对教室里听课的人们说：”好，现在让咱们郑力给我们演唱邓丽君的歌”。我就在琴房里一边走，一边唱了起来……流行歌曲有什么不好？！郭老师是真正的学者，艺术家，她不仅教授我们声乐技巧, 也教我们心胸开阔， 在艺术的天地里，充份吸取各种営养，丰富自己。她认为艺术是相通的。雅俗、高低是见仁见智，但是不可互相排斥，要互相借鉴。郭老师对民间小调、地方戏曲、各种形式的吹、拉、弹、唱都很有研究，且见解独到！跟郭老师学习两年多，我顺利地毕业，并把毕业音乐会的录音邮寄到美国的几所学校，拿了奖学金顺利来到美国。当我在加州大学念完声乐硕士后，了解到在美国要做一个歌唱家不是件容易的事，从而做出决定念MBA。那时从美国打电话给中国不像今天这样容易，可我一定要告诉郭老师我的决定。 那时郭老师家里还没有电话，接电话要到宿舍的门房。郭老师在电话中说：“太好了，我支持你，唱歌谁都可以唱，可企业管理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我支持你!”。得到了郭老师的支持，我自然很高兴，没有多想，就转行了。可是在去年和今年的几次见面中，郭老师都提到：“以后还是回来唱歌吧，你那嗓子长你身上实在太可惜了！”。我心里有点酸酸的，想到当年郭老师的支持，一定是因为理解我的处境。郭老师的善解人意是非凡的。

    威尼斯（Ｖｅｎｉｃｅ）

    在整个行程中，我们最期待的就是威尼斯——“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火车还没进站，我们就激动的欢欣跳跃。郭老师和我是一对好搭档，每次上下火车，我们就是一个在火车上，一个在站台上，上下搬运我们的行李。郑秀虽然刚刚14岁，可出门一点也不马虎，带了几乎她的全部家当在一个超大的箱子里。那箱子一路上飞机时超重被罚，上火车费劲周折，而途中郭老师还常常帮她。一下火车，迎面走来接我们的满面笑容的胡咏言，大家自然兴奋不已。说着笑着出了火车站。可是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情景让我一下子昏了头——人潮滚滚，天气闷热，汽笛人声混杂。大运河让我毫无准备的横在我们面前，我眼睛直直的瞪着胡咏言，然后又转向郭老师，不知所措。“哎哟，咱们这是到了重庆朝天门大码头了”，郭老师洪亮的笑声让我回到现实，胡咏言照样满脸笑容，指着河对面说：“我们的酒店就在那边，过了桥就是了。”。我望了眼那桥和我们的一堆箱子，仍然不敢相信是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等我回头找郭老师时，郭老师已经快走到桥头了，而且是拖着郑秀的全部家当,我赶快跟了上去。那桥是拱形的，要上很多级台阶，到了桥面，又要下同样多级的台阶才算到了河对岸。郭老师一路领先。 我仍不放弃，继续追问胡咏言：“出租车呢？”，胡咏言指着运河上的船说：“那就是，叫water taxi (水上出租车)”。还是那一副轻松的笑脸，那一刻我想威尼斯与想象中的真是相差甚远。 

    后来我一直记得对威尼斯强烈的第一印象，我的朋友Email了我下面的这段话：

    “威尼斯（Ｖｅｎｉｃｅ）是一个别致地方。出了火车站，你立刻便会觉得，这里没有汽车，要到那儿，不是搭小火轮，便是雇“刚多拉”（Ｇｏｎｄｏｌａ）。大运河穿过威尼斯像反写的Ｓ；这就是大街。另有小河道四百十八条，这些就是小胡同。轮船像公共汽车，在大街上走；“刚多拉”是一种摇橹的小船，威尼斯所特有，它那儿都去。威尼斯并非没有桥；三百七十八座，有的是。只要不怕转弯抹角，那儿都走得到，用不着下河去”。这是散文家朱自清１９３２年７月描写的威尼斯，让我觉得感慨的是70多年过去了，威尼斯几乎完全没有变化。

    我们到威尼斯的那天，正值中国的中秋节，威尼斯的月亮一点也不输给中国，又大又圆又亮，我们一行人坐在河边的餐馆吃饭，喝咖啡，旁边就是白天吓了我一跳的那座拱桥，几个小时过去了，威尼斯的美丽已经浸入我们的身心了，同样的一座桥，现在也变得诗情画意了，饭后胡咏言还休闲的抽雪茄烟。看着过往的行人，看着月光下的河水，我激动的连连晃着郭老师，郭老师笑着点头说：“你又来了，又来了，不过真的是太漂亮了！”

    第二天，我们就习惯了威尼斯的交通方式，想也没想世界上还有“出租车”这档事，在酒店前台订了“水上出租船”，去机场接王次炤老师。在水上行程要近20分钟80欧元，听起来是贵了点，可是除了在威尼斯，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你得到如此的享受：坐在小船上一览大河两岸修建于14至16世纪的几百多座宫殿，寺院和邸宅. 有哥特式（Gothic）, 拜占庭式 (Byzantine), 罗马式, 风格各异, 情趣无限。因为所有的建筑地基都淹在水里，如一座艺术长廊由水中升起，这种极致的美丽浪漫真是无与伦比。

（郭老师，王次炤老师,郑力在威尼斯）

    接到王老师，我们沿着运河散步去圣马可广场(Piazza San Marco)。这个广场是威尼斯人精神的象征，广场的入口处，有两根高高的石柱，带翼的圣马可雄狮是威尼斯的守护神。这里是威尼斯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广场上纷飞的鸽子是广场的一大特色。当年拿破伦称广场为“欧洲最美丽的客厅”。广场边有几家著名的咖啡馆，拜伦，狄更斯都曾经是这里的客人。我们也和他们一样，坐在露天的咖啡馆，一边吃饭，品尝浓浓的意大利咖啡，一边观赏旁边的圣马克教堂，粉红色大理石的民政大厦。华丽，色彩强烈的建筑，精美的雕刻，考究至极的图案……我们几乎都没讲什么话，你可以忘我的坐在那里，几小时一晃而过……

（郭老师，郑力,郑秀在圣马克广场）

    我觉得威尼斯的晚上比白天更漂亮，一天晚上看完威尼斯歌剧院的演出，我们被歌剧院的艺术总监Sergio Segalini 邀请晚宴，由他的助理引着穿过几条窄窄的小巷来到河边，一只只的小船把我们，还有其它客人接到晚宴的地方。深夜在威尼斯的河上乘船，又是明月当空，水面倒影着月色，经过一天的喧哗，此时的河面归于平静，船只在如丝般的碧波上静静前行。 随着船儿荡漾，让人忍不住幻想回到几百年前鼎盛辉煌一时的威尼斯，自己是王公贵族，正乘坐刚多拉，赴一场假面舞会……

    晚宴的回程，我们提前下船，决定走回酒店，以更加充分的感受威尼斯的魅力。在威尼斯的窄巷穿梭来穿梭去，不怕迷路，正当你觉得有些迷惑时，大运河就出现在你的面前。这时我才真正的理解到为什么有人说威尼斯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没有去过的人希望有生之年能去一次，去过一次的人还想再去几次……我们静静地走着，郭老师轻轻地说：“咱们都回家好好工作，然后再来，这多好啊！”

（郭老师与Ruggero Raimondi  交谈）

    我们一行离开意大利，以后几天由韩小明当导游.之前韩小明在电话里问我：“怎么样伺候老太太（都快80岁了）？”我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要么是郭老师很随和，要么是我太随便，我虽然常和郭老师在一起，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要“伺候”她，更不觉得她有那么大岁数，然后只好说：“我想你不用伺候她，就算伺候她了吧”。后来我向郭老师转告韩小明的周到，郭老师大笑说：“知我者莫如Amy!”.

    韩小明带我们在德国和奥地利旅游，一路欢声笑语。我们照样晚上看演出，白天看其它的一切。郭老师还是那句话：“特别好看，真的，真的！”。郭老师照样每早7点准时打电话叫我和郑秀起床，王老师照样是我们快吃完早餐时才匆匆进来，带着歉意的笑容，还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郭老师每次都很幽默的说：“你这不错，来这儿睡觉来了。”

    提到郭老师的幽默，不得不提一个郭老师在途中讲的笑话，

（郭老师,郑力在途中理发）

 

（郭老师,郑秀在途中酒店玩笑）

    郭老师讲笑话技术一流，不动声色,不紧不慢：

    有个人要去国外旅游，走前只学会一句英文：How much？以应对购物所用。为了方便好记，这人就将How much直译成“好嘛吃”。等他出了国，逛街时，看见了他中意的东西，他就向卖东西的先生打听价钱：“好吃嘛？” 那卖东西先生满脸疑惑，这个人意识到自己讲错了，马上改口说：“嘛好吃？”看见对方还是满脸疑惑，又追上一句：“吃嘛好？” 那笑话就一路伴随着我们。王老师照相时，不仅不笑，即使是笑也不露齿，然后我们想到一招，当每次照相机对准王老师时，我们就问：“好吃嘛？，嘛好吃？不用问到“吃嘛好”，王老师满面笑容的照片就到手了。

    几个月过去了，我们在一次通话中 ，郭老师说：“对了，还记得‘how much’的笑话吗？我现在把结果给你找到了：那人知道是怎么讲也讲不对了，可又想咱也不能给中国人丢脸啊，就对卖东西的先生说：“撒有纳拉，”卖东西的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是个日本人！”

    在文章开始时提到郭老师也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管理人才。她常说的还有一句话就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走一遭，总要为世界做点事情，才不虚此行。”她自己这样做，同时也很知道如何发挥他人的才能做更多的事。一路见到校友，郭老师谈话中常出现“咱们学校”，了解校友们能为学校做些什么。那天晚上在威尼斯看完歌剧院的演出，参加晚宴时，我们有幸和世界著名的男低音歌唱家（Bass/ baritone）Ruggero Raimondi一同进餐，交谈。我当郭老师的临时翻译，郭老师是每句话都不离本行，那又是“咱们学校”。 郭老师邀请Ruggero Raimondi到我们学校讲大师课，到中国做国际声比赛的评委，Raimondi先生欣然接受。郭老师每次来美国我家， 也和我去公司“看”我上班， 了解了我在美国硅谷是从事管理专业的，在早几年前就对我讲：“不行，你得帮帮咱们学校，国内现在很需要学习西方的管理方式，你别在这儿臭美，也得帮咱学校做点儿事情，也得报效祖国阿，真的，真的！” 在郭老师的鼓励下，我试着帮学校做了些事情，可是因为国情不同（时髦用语），我常感到无能为力，可郭老师总是要说服我不放弃。有一天我突然明白过来：除了国情不同，最根本的不同是我只在“帮忙学校”做事，不立即见到自己希望的成效，就觉得是很浪费时间了。可是郭老师和我不一样，学校是她毕生的事业，“学校的事，就是她的事”，她有为学校献身的精神！

    很难相信郭老师已经80岁了，事实上年龄只是一个数字，真正的区别是有人未老先衰，有人老当益壮。我和郭老师约好要再去意大利、欧洲、波兰的华沙、匈牙利的布达佩斯、日本的长崎……尤其是她还要带我们去她有特别感情的俄国莫斯科、圣彼得堡……因为要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且都“特别好看，真的，真的！”

 

二零零七年十月十六日
于美国硅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