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提琴家王健：我的乐迷都有忧郁情结

喜欢我演奏的人，他们心里都有忧郁情结，当碰到那些狂热的乐迷时

    我问他们：“是不是小时候心灵受过创伤 ”

    他们往往会回答“是，确实是”，其实，谁心里没有受过创伤

    只不过，有人忘记了，或是深埋起来，不再去想

    有人整天去想，那么就变得悲观失望

    还有人知道心里有这么个东西在，知道正确对待

    这第三类人，就是喜欢我演奏的人

    文|杨圣捷　图|廖祖昌

    王健没名，相对其他华人音乐超级明星郎朗、李云迪、马友友。

    王健很有名，9岁时便在奥斯卡获奖纪录片《从毛泽东到莫扎特》中露脸，当时郎朗、云迪之辈还未出世。2006年录制的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专辑，在国外销量非常不错，在英国流行榜上获得22位—鲜见古典类专辑在其中上榜。近年来，满世界演出、在环球录唱片、到各地教学，王健一个不落，有空时他还会驾驶宝马爱车在高速路上玩“头文字D”，这与他儒弱外表完全连不上。

    3月初，王健和我们相约在香港，这是他经常光顾的演出城市之一，但这一次有所不同。他登上了国际金融中心大厦（IFC）55层音乐厅，连续三个晚上演奏巴赫这一套6首无伴奏大提琴组曲。这同时也是香港艺术节190多场演出里最有魅力和吸引力的一场演出，香港观众也许看惯了传统舞台剧演出，独辟蹊径的“空中聆听巴赫”成为最大卖点，距离演出还有一个多月，三晚门票全部告罄，每个晚上演出时间不过1小时—两首组曲。

    独特的演出场地对王健来说不是首次，2007年，他便在北京王府井大教堂一个晚上演奏完6首组曲，王健形容那时候尽管只有四百观众，但“感觉恰似在怀抱中”，此次，恰逢香港遇上典型的潮湿海洋性气候，所有大楼均被云雾包裹，“像在云中漫步”。音乐真的能通过环境传达至听众心里，王健可以做到。

    不多想法，不大野心

    mangazine·名牌：你为何钟爱大提琴？

    王健：从我有记忆时候起，大提琴就是生活一部分了。逃也逃不掉。我喜欢大提琴这种淳朴音色，它声音比较温柔，跟其他乐器相比，更符合我性格。我觉得声音和颜色一样，要和其他东西配起来，才会有它的重要性。声音是要借助乐器这样的工具表现出来。我喜欢歌唱型的演奏。例如罗斯特罗波维奇（前苏联大提琴宗师）拉出来的声音，他这种歌唱性的，俄罗斯的，长线条的。

    mangazine·名牌：如何看待古典音乐和社交领域的关系？

王健：我觉得社交场是在利用古典音乐，但古典音乐并不能被局限在这个领域。之所以要利用古典音乐，是因为古典音乐具有一种对精神世界更深、更高尚的追求。如果说流行音乐是一种娱乐的话，那古典音乐可能就是一种精神追求，使人觉得他更加高尚一点。

    mangazine·名牌：有些音乐家和许多奢侈品牌都有挂钩，你是不是特羡慕这样的人？

    王健：不羡慕。他肯定是为了钱吧，这个可以理解。如果别人给我一个机会，也可以这样赚一笔钱，我也会去做，这很简单。但不能说这是为了艺术，如果说我是为了艺术才去做这样的广告，这是自欺欺人。

    mangazine·名牌：像郎朗和李云迪的音乐会，现在在国内已经成为了一种时尚。去看他的音乐会，就是一种身份或品位的象征。但是目前这个名单上还没有你，你是否想进入这个名单呢？

    王健：我想我不会非常努力地往这个方向走。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是音乐家目前很流行的一个结局。很多人来听音乐会只是为了看看有名的音乐家是个什么样子。但他们并不一定是抱着欣赏音乐的态度来听音乐会。如果当这些人听完音乐会离开时，还是不知道你音乐在说什么，这是很可悲的。但如果这些人里边有很少一部分走的时候被音乐触动了并且成为了你的乐迷，这就很好。音乐有它的价值在，只要大家能从音乐中得到心灵上的震撼，这就是音乐唯一的也是最终目的。别的东西只要不超过音乐本身，我觉得不管怎么做都没关系。

    年轻人与苦难

    mangazine·名牌：如何努力去吸引更多年轻人来聆听大提琴，聆听古典音乐？

    王健：一个人喜欢上音乐，是由很多不同因素造成的。但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给他们提供一个环境。虽然他们现在可能还听不懂，但我们要给他们这样一个可能性。他小时候可能听过音乐会，虽然当时可能没有什么感觉，但当他年纪大了以后，随着生活经历的改变，他可能会想起来，然后再去听人生中第二场音乐会时，就会突然受到震动，这时他就理解音乐的语言了。

    以前古典音乐之所以非常重要，是因为那时，没有这么多东西让世界这么精致。那时夏天热死你，冬天冻死你，而且生了病多半都会死掉。生活更原始和残酷。就是因为在此情况下，人类对精神上的需要和追求更高。现在生活的舒适反而让我们的精神变得麻木。所以说我们一直在吃毒药，你不觉得精神上有需要，这是错觉。当你年纪大了，当亲人慢慢离开你时，你会突然发觉人生是多么空虚和残酷。那时如果没有一笔精神财富的话，很难从这些让人伤心的事情中摆脱出来。但那已经为时太晚……如果从小就有这样精神丰富的话，往往能够更加容易接受这些现实。

    mangazine·名牌：你能做什么？

    王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音乐演奏好，让听众感受到音乐的力量。我觉得艺术是我们感性的一个表达方法。我们的感性就像 “第三只眼睛”一样，可以在黑暗中看到光明。很多人不理解艺术，也不知道艺术里的力量—这“第三只眼睛”从没有张开过，很可惜。一旦在艺术中感受到了这些感情和触动，生活会变得更有意思，更加让你振奋。

    mangazine·名牌：你教些什么，别人会感兴趣？

    王健：我教的大提琴学生，他们往往技巧都挺好，我觉得他们统一问题就是：他们好像只能理解生活中的快乐和刺激，他们对人生中阴暗面根本没有概念，不知道，更不理解。他们可以演奏得很好，让你很高兴，但是很多音乐里面反映的最深感情，不在这个里边。比如柴可夫斯基的作品，他再怎么高兴，也是苦中作乐。这种感情现在很多小孩根本不理解，作为一个音乐家来说，如果不理解这里边的感情，不可能优秀。

    mangazine·名牌：怎么去理解“苦中作乐”的苦？

    王健：跟小时候经历肯定有关系。但最主要是要看你对这个事情敏感不敏感。音乐为什么重要？咱不说它伟大，音乐在社会中非常重要，为什么？一个没有同情心的人，他不会喜欢音乐。只有有同情心时，才会听到音乐里边动人的事情。一个人喜欢音乐时，会使他的同情心变得更加敏感，更加容易理解别人。从这个角度来说，社会上，如果音乐很风行很时尚、艺术很流行的话，社会就会变得更加和睦。那么，如果一个小孩从小受过一些苦，他的心灵比较敏感，愿意同情别人，这样的话，他会在不同经历当中引发出这样一种感情。我觉得这也是艺术家精神的源泉。

    “不掩饰，也不过分追求 ”

    mangazine·名牌：现场演奏跟录音有什么区别？

    王健：有个很有名的大指挥家，也曾被问到过这问题。他当时说：录音就像抱着玛丽莲·梦露照片睡觉，绝对百分百完美，不过是假的；现场演奏都是真的，但可能不是最完美。录唱片时可以做到十全十美，可以把不好的部分遮掩一下，而且可以听很多遍。但是现场演奏完全不一样，现场演奏可以看着这个人在拉，有一种气氛，可以看到他使劲，视觉也很重要，再加上声音的空间，喇叭箱再怎么放，也不可能有声音空间感。

    mangazine ·名牌：你是喜欢录音呢，还是喜欢现场演奏？

    王健：我都喜欢。不同原因。录音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把要做的东西都做到。演奏，可以有一个即兴发挥的可能性在里边。

    mangazine·名牌：你的演奏风格是怎样的？

    王健：这么多年演奏下来发现，喜欢我演奏的人，他们心里都有忧郁情结。比如一种淡淡的思恋。我经常开玩笑说，我碰到那些会满世界跟着我飞的乐迷时，我经常问他们一句话，您是不是小时候心灵受过创伤？他们往往会回答“是，确实是”。其实，谁心里没有受过创伤？只不过有人忘记了，或是深埋起来，不再去想。有人整天去想，那么就变得悲观失望。还有人知道心里有这么个东西在，知道正确对待。我的演奏就是不掩饰，也不过分追求。

    名牌生活品质

    mangazine·名牌：在平时生活里，除了拉琴之外，有什么爱好？

    王健：我比较持久的爱好是看一些历史书。外国的中国的全看。我觉得历史是我们人类最珍贵的教科书。你可以从历史中学到很多道理，很多规律，也可以学到很多人感情的力量。而且这些都是没有通过作家来添油加醋，所以非常好。开车也是我最大爱好。爱极了！我喜欢 Caterham 7、三菱Evo、Lotus Elise、丰田MR2 Spider、宝马M系列，这些是真正的汽车，是为驾驶而精心设计。如果从造型角度说的话，我喜欢美洲虎E系列，这是历史上最漂亮的车。

    mangazine·名牌：穿衣有没特别偏爱品牌？

    王健：牛仔服我穿Boss，衬衫我最中意Ungaro和Zegna，有时候也选择Armani。夹克我喜欢任何由亚麻布和生蚕丝制作的，Etro和Ceruti就不错。

    mangazine·名牌：你喜欢哪种气质的人？

    王健：有智慧的人，诚实的男人，美丽而有教养的女人。我憎恨没有同情心的人。

    （录音整理：张姗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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