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景：用人声表达精神世界

文 | 李瑾

去年11月26日，“天地的回声：郭文景交响声乐作品音乐会”在国家大剧院上演。近日，国家大剧院古典音乐有限责任公司推出《天地的回声》同名专辑。让听众得以在这套专辑中，重温这位最富个性的作曲家独特的创作视角和语言。

郭文景的作品专辑《天地的回声》，是国家大剧院出品的第一位中国作曲家的作品专辑。专辑为两张唱碟，共收录了郭文景自上世纪80年代创作的《蜀道难》——为男高音领唱、合唱与管弦乐队而作和90年代创作的歌剧《夜宴》中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歌剧《诗人李白》中李白的《清平调三首》之一“云想衣裳花想容”，海子的诗《春天，十个海子》，交响声乐套曲《远游》第二乐章“布满伤痕的肉体”，近期创作的歌剧《骆驼祥子》中的《北京城》及《天地的回声》——为无伴奏合唱与一个打击乐手而作，共9部代表作品。从收录的这9部作品中，可以一览郭文景自上世纪80年代至今30年间声乐创作的概貌。

人声与人性

郭文景这样陈述他自己的创作：“艺术家最高的境界应该是表达本真，而不是表达你的出生地或者表达你所在地域化的一个符号。表达真实是良知。我是要表达生活让我感受到的东西。”

人声在郭文景的音乐创作中，扮演的是一个贯穿的角色。与那种追求唯美或者讨巧的创作截然相反，郭文景的声乐创作，无论在选材还是在艺术表达的视角方面，都倾向直面人生，将视角投注在人性中最真实、最复杂、最细微，甚至最惨烈的那一面（如郭文景笔下的《虞美人》，被独辟蹊径地放置在充满杀伐气氛的战争环境中，悲剧意味更加深远。）

用人声来表达内心的精神世界，这种创作意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马勒的创作。

郭文景尤其喜欢用人声来表达精神世界与现实的那种焦灼感，同时他也试图在人声创作中，表达一种对人性的深刻体恤与高尚情怀。即便在他创作的那些描写大自然的作品中如《蜀道难》、《川崖悬葬》等，最终的寓意仍然是人。正如他自己所言：天地的回声，必须代表人的内心的回声才有意义。

有意思的是，无论是写景还是写人，郭文景都是以一种询问的方式呈现他内心对于现实世界和人性的思考：上世纪80年代的《蜀道难》似乎是在问天；90年代至本世纪初期的《狂人日记》《夜宴》《李白》《远游》，似乎是在“问人”“问命”，到后来2012年委约创作的《莲花》以及《天地的回声》，似乎是在“问神”。《天地的回声》作品包含了多种文化元素：从素材的运用来看，有汉传佛教的祈祷词、藏传佛教的六字真言、《金刚经》《列子》以及中国当代诗歌以及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教堂圣咏音调。从作品带出的状态来看，都像是作曲家试图在呈现一个更高、更广、更明亮的世界。

可以这样理解，这也是郭文景在潜意识中，追求人世间协和、共融的一种祥和宇宙的生存状态。

30多年来，郭文景的创作视角，始终在寻找一种最贴近人性、最为深刻的心灵之声，来表达他对于天、地、人的敬仰和他内心世界追求至高致远境界。他创作的无伴奏合唱作品《天地的回声》，仿佛就是他在这30多年间，表达真实、尊重人性、面对现实和笃信真理的创作终极版。

狂人之诗

郭文景许多作品和人物，都与“狂”相连。如他创作的歌剧人物有诗性的狂人——李白；批判现实的狂人——鲁迅笔下的《狂人日记》；《夜宴》中的韩熙载也是一位狂人，一个佯装病态的狂人。郭文景笔下的“狂人”不仅真实、生动而且深刻。他歌剧中的每一位狂人，都有着不同角度个性展示和心里层面揭示，颇有层次感和深刻性，且每一个人物，都被赋予了无法摆脱残酷现实命运的宿命感。正如郭文景自己所言“我笔下的人，都是狂人。我对文学作品中很多的‘狂人’都充满了同情。因为他们是真实的，他们为他们的真实，忍受着痛苦……这些狂人代表了人性是有救的、不会令人绝望的一面。”

在作品中追求人性的真实与现实的深刻，让郭文景的音乐作品承载着相当的戏剧张力和弹性，同时，郭文景又颇为擅长在细微的层面表达诗意浓厚的浪漫情怀。他作品中，有狂的一面，也有诗性的一面，借诗人来发散作曲家的音乐诗性。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唐诗、宋词、歌赋等，都为郭文景的创作赋予了许多灵感。郭文景对诗人李白似乎有着独特的钟爱，30多年的创作，随处都可见与李白相关的作品。他不仅钟爱古代文学，对当代诗歌也是兴趣甚浓。这种兴趣表现在《春天，十个海子》和为西川长诗而作的《远游》中。

郭文景从来不标榜自己在创作中的民族标签，不追随任何潮流或者技法，也从来不刻意追求音乐语言的变化，他一向跟随自己的内心引领。在近40年的音乐生涯中，他不断探索出了一条真正属于他自己最有特性的音乐语言，他的音乐语言，也成为国际乐坛颇为认同的一个中国符号。近些年来，郭文景音乐语汇也有了一些变化。与其说这是艺术家创作语言的变化，不如说是其艺术生命延展过程中自然变化的过程。然而，在郭文景多样化的音乐作品中，惟一不变的，是他几十年来笃信真理、追求真实、体恤人性的文人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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