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波戈莱里奇是如何养成的

“鬼才”波戈莱里奇的演奏，向以精于计算而著称，所有的元素都在他的设计与控制之下，每一次离键的高度以及击键的方式都如复刻般精准划一。

本文为波戈莱里奇的徒弟、钢琴家陈毓襄的访谈录，1993年，陈毓襄在首届波戈莱里奇国际钢琴大赛中夺得首奖，之后波戈莱里奇把陈毓襄接到家中，和太太一起教授陈毓襄弹琴。透过陈毓襄的回忆，我们或能更深刻地了解，天才之所以闪耀，其实是经过了怎样千锤百炼的过程。原文载自焦元溥所著《游艺黑白》，有删节。

用气把琴音包住

波戈莱里奇的夫人克泽拉丝（注：她也是波戈莱里奇的老师，波戈莱里奇高超的弹奏技巧正来自于他的妻子）是技巧和诠释设计的天才，功夫高深莫测。她能够看到音乐最深刻、最幽微的旨趣，然后用最具创意的想像力和设计表现出来。她会的技巧也令人叹为观止。每一种声音都是从不同角度和高度所弹出来的，而克泽拉丝用不同声音表现出不同感觉。同一个音她可以有数十种不同的弹法，也就有数十种不同的感觉。我永远记得她教我弹“被天鹅绒包裹住的银铃声”音色——这不是“描述”，而是“指令”，而克泽拉斯就是有方法教导人弹出这种声音。可能是手指某处要抬高，或是背部出一点力，只要你按照她的教法去弹，你就能弹出那个声音，而且是任何声音！

波戈莱里奇弹的很多声音，像是一股气把一琴音包住，就是这种弹法。那声音又放又收，音量大却有奇特的晕影，是“清晰的朦胧”，实在神奇，根本像是少林寺的训练。

演奏标准难如登天
我第一次去他们伦敦家里住，和他们一起生活并学习，那是我从未有过的奇妙经验。他们把我整个人往上拉，一跳就是好几级。他们让我对间乐诠释和音色设计都有更深的心得，也让我发展自己的思考。

我必须说他们给我最大的影响，就是给我对演奏的全新标准。以前大家都说我技巧很好，特别是我弹得很干净，节奏感很好，但我弹给克泽拉丝听，她竟然说：“你这样弹，根本是零分。”

他们提出他们的标准，让我知道何谓“真正的清楚”，什么是“真正的节奏感”，什么是“平均的音色”，什么是“从丹田弹出的音量”，并且他们会教我如何达到这些要求。和他们的标准一比，说实话，我也不用多说，真的就是零分。

他们的标准极其严格，要通过他们的检验简直难如登天，而且会让人觉得那是一种折磨，可是一切都是值得的。克泽拉丝和波哥莱里奇要的清晰，已经没几个人能达到，他们的踏板和节奏感，也几乎无人可达。这三项达不到，更别提他们要的强弱控制、音色、音响、诠释……那实在太难太难了。

一个小节可以练一小时

波戈莱里奇心中对音乐有绝对的完美形象，为了达到那个形象，他可以夜以继日、年复一年地练习。有一次我们出去用餐，我和克泽拉丝在换大衣，波戈莱里奇见了，竟然再回到琴房里练《展览会之画》中的《市场》，即使那不过是两分钟的空当而已！

到他那种年纪，波戈莱里奇仍然可以那样练，一个小节可以练一个小时。我住他们家，波戈莱里奇和我一人一间琴房，每天我们就是从早上七点练到九点——不是早上九点，是晚上九点！而且中间没有午餐，只有晚餐一餐，整天都在练！

这世界上居然有这种纪律，那意志是打不坏、攻不破的！有一次晚上散步回来后已经十点了，但波戈莱里奇还是要练，我也只能跟着练。最后练到一点，我已经受不了了，只能跑去睡，但他还是继续练。隔天早上，我在睡梦中听到琴声，一看闹钟果然是早上七点，他又开始练习了！

我真的从波戈莱里奇身上学到很多，见识到那可怕的意志和纪律。他已经那么有才华，还成名数十年了，可是每天竟是如此要求自己！他们站在极高地方看音乐，在音乐里展现出极为宽广的视野。那种追求完美的精神，不只是音乐，更可以沿用到所有事情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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