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Overview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古典音乐陶冶了我的性情,涤荡了我的灵魂。而且,我在《流动的经典》编后记里说过,对于古典音乐,我是泛爱主义者。从巴罗克时代到二十世纪的肖斯塔科维奇,凡音乐史上有定评的大家甚至名不见经传的小家,只要我觉得好听,我都喜欢。

2014-11-05 23:26 南方日报 陈子善

《纸上交响》陈子善

《纸上交响》陈子善 著百花文艺出版社2014年8月定价:23.00元

导读

陈子善以发掘新文学史料著称,擅长版本考证,逸文辑校。《纸上交响》显示了陈子善另一方面的修养—古典音乐,所收文章多是短小精致之篇,初步梳理了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现代作家与古典音乐的各种因缘,重点论述了鲁迅、郭沫若、郁达夫、徐志摩、沈从文、刘荣恩、张爱玲、傅雷等与古典音乐的关系,文笔活泼,说文谈史,给人知识的同时,也给人以美的享受。

陈子善/文

我在小学和初中时代,对音乐没什么感觉,上音乐课只是跟着唱,滥竽充数,混个及格而已。后来学五线谱,课上完了也就全还给老师了,至今仍是个五线不识、五音不全的“乐盲”,对卡拉OK更是敬而远之。可我偏偏爱上了古典音乐,而且爱得那么真切,那么深挚,现在想想,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1966年冬,还是高一学生的我因出身不很好而成了“逍遥派”。邻班有位爱好文学的同学鲁兄约我“交换”书看,两人臭味相投,从此结为莫逆之交。

一般都是我到鲁兄独门独户的家中“交换”。于是我知道了鲁兄还有一个业余爱好,学拉小提琴。几乎每次去,他都在拉练习曲,什么开塞,什么克莱策尔,咿咿呀呀,煞有介事。后来他拉《梁祝》,才深深吸引了我,尽管不可能有乐队协奏,显得有点单薄。

那是一个只有八个样板戏响彻云霄的荒唐年代,我对“国剧”本来就没多大兴趣,对“革命样板京剧”更不敢恭维,但对《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的音乐却颇有点好感,特别听到《梁祝》,才明白什么是我喜欢的音乐。但鲁兄告诉我,还有更精彩的西方古典音乐,不妨听听。这样,我就更深地中了“毒”。

鲁兄有位毗邻而居的小学同窗陈兄,也是文学迷加古典音乐迷。从1967年初起,直到1969年春我奔赴江西农村“战天斗地”止,差不多每周有二三个下午,我们三人就躲在陈兄小小的亭子间里紧闭门窗猛听“老贝”和“老柴”。虽然大都是七十八转的胶木唱片,听一部交响乐要转换好几次,我们仨还是兴致勃勃,浸淫其中而不能自拔。有多少个黄昏时分,当我听完贝多芬或柴可夫斯基或比才(《命运》、《天鹅湖》和《卡门》是我们当时听得最多的三部曲子),走出鲁兄他们的弄堂,漫步在现已保护建筑林立的霍山路舟山路上,总不时有“音乐是多么美妙,人生是多么美好”的思绪袭来,那时那景那情,至今记忆犹新。

从此以后,古典音乐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一直伴随着我在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上前行。无论在江西农村的田埂上,还是在上海里弄生产组的陋室里,或者在宽敞明亮的图书馆埋头查阅资料的间隙,我的耳畔经常会响起“老贝”的《命运》和《F大调浪漫曲》,也时常会响起巴赫的《圣母颂》和舒伯特的《未完成》。古典音乐在我软弱的时候给我以力量,在我痛苦的时候给我以慰藉,更在我追求的时候给我以鼓励。随着历史翻开新的一页,聆赏古典音乐早已是光明正大、自由自在的事,跑唱片行又成了我必不可少的日常功课,以至后来我的学生撰文为我画像,也不忘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我在唱片行认真挑选古典 CD的情景。

交响乐、室内乐、歌剧、艺术歌曲听得多了,我在研究中国现代文学时养成的搜集资料癖也再次发作,找了不少评介古典音乐的书刊来看,希冀进一步充实自己,提高自己。但看来看去,不免有些失望。这些书刊不是不好,但大都出自学院派专家之手,太专业了,太一本正经了,不是我这样的门外爱好者所能领教的。于是我又忽发奇想,如果编选一本作家学者谈论古典音乐的散文集那该多好,一定会有像我这样爱乐的“乐盲”会喜欢。《雅人乐话》这本小册子就此应运而生。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在编选音乐散文集上一发而不可收,先后编选了李欧梵、辛丰年、刘靖之、吕正惠、庄裕安、陈黎等海内外名家的音乐散文集多种,在上个世纪90年代兴起的“音乐散文热”中起了一点小小的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些作者大都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无一不是古典音乐迷,他们见解独到、文采斐然的音乐散文,给我打开的又何止是一方欣赏古典音乐的新天地。而当“音乐散文”已蔚然成风时,我在编选了《流动的经典》之后戛然而止,我想我应该见好就收。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古典音乐陶冶了我的性情,涤荡了我的灵魂。而且,我在《流动的经典》编后记里说过,对于古典音乐,我是泛爱主义者。换言之,从巴罗克时代到二十世纪的肖斯塔科维奇,凡音乐史上有定评的大家甚至名不见经传的小家,只要我觉得好听,我都喜欢。不像有些朋友非巴赫不听,非瓦格纳不听,非马勒不听,非理查·施特劳斯不听,喜欢柴可夫斯基和施特劳斯父子也就被讥为“小儿科”。当然,“好听”的说法过于宽泛,什么曲子才算好听,是结构宏大、思想深远的“老贝”的“第九”和晚期四重奏,还是晶莹剔透的《少女的祈祷》和肖邦的《夜曲》,恐怕也是人言人殊,青菜萝卜各有所好的。但这已是另一个话题,姑且不论。不过,我乐于承认,在群星璀璨的西方古典音乐家中,我最爱的还是莫扎特。我奇怪自己在接触古典音乐之初怎么没有亲近莫扎特(大概那时找不到莫扎特的唱片),但一旦真的与莫扎特朝夕相处,我就为莫扎特而痴迷,我就永远爱上了莫扎特,今生今世,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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