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伦波伊姆的20岁门徒

文/盛韵

在巴伦波伊姆演奏那划时代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全集时，皇家节日大厅的侧翼站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带着痛苦而享受的聚精会神的表情。卡里姆·萨伊德（Karim Said）虽然年轻，但已经跟随巴伦伯伊姆多年，大师有一次对一位音乐老将说：“你学不会的，他都已经知道了。”

    尊重是相互的。卡里姆说：“大师的每一场贝多芬音乐会，我都会参加。最打动我的，是他的每一次演奏听起来都像一个乐团——有双簧管，有长笛，有弦乐。这已经不再是钢琴音乐，他有一种其他钢琴家所没有的清晰度。我在钢琴前得去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才能达到我要的效果，而他好像就是坐下享受一顿美餐一样……”

    卡里姆年仅20 岁，已经颇有巴伦波伊姆的那种举重若轻的气度，并且有着千变万化的色彩。作为巴伦波伊姆钦定的门徒，卡里姆的音乐旅途有了最佳的起点，现在则要扬帆起航。 BBC 4 台获奖无数的金牌制片人克里斯托弗·努本（Christopher Nupen）为他制作了一部纪录片，记录他7 年的音乐历程。英国乐团和指挥排着长队请他演出，他甚至已经有了一位经纪人。

    一个寒冬的夜晚，我听过他在佩里瓦尔的一间教堂里举行的独奏会，他尽全力演奏了贝多芬和德彪西，可惜所有努力却因为一架没调音的钢琴而付诸东流。但是他赋予音乐的形态毫无失误，带着一份诠释上的灵活和淘气的智慧，令我离开的时候还想听更多。卡里姆的演奏天分以及他的家庭两度背井离乡的遭遇，为他登上国际舞台铺平了道路。

    卡里姆的祖父母在1948 年逃离了西耶路撒冷；1982 年他的父母在以色列入侵黎巴嫩时离开了贝鲁特。他在安曼出生长大，把自己看成巴勒斯坦人。他的父亲巴西姆是位爵士吉他演奏者，母亲迪娜是个老师。他的家庭名义上信英国国教，然而却处在伊斯兰教的包围下。小道消息说卡里姆的走红要归功于他与著名学者爱德华·萨伊德的血缘关系，萨伊德与巴伦波伊姆是至交，二人一同创建了西东合集管弦乐团，吸纳年轻的阿拉伯音乐家和以色列音乐家一同演奏。当我问卡里姆是否得到了爱德华的帮助时，他说两家人住在不同的城市，而且因为一些家庭隐私不相往来。

    “爱德华·萨伊德和我的祖父是堂兄弟，”他说，“但因为巴勒斯坦家庭的复杂性，他们不仅仅是堂兄弟。家里有人跟不该结婚的人结了婚，其他人不会不闻不问。1999 年我加入西东合集乐团时并不知道爱德华·萨伊德是创建者之一，还是巴伦波伊姆先生发现了其中的联系，然后介绍我们认识。”

    卡里姆从5 岁开始弹钢琴，师从一位躲避第一次伊拉克战争的俄国人。“在安曼，人人都是避难者。”一卷试音带为他在伦敦郊外的普塞尔学校找了一席之地，他成立了自己的贝多芬管弦乐队，津津有味地指挥，并且开始作曲。他来到西东合集乐团的第二年夏天，克里斯托弗·努本问他：“你愿意花上7 年拍一部纪录片吗？”

    卡里姆回忆这段往事时咯咯笑了。“爱德华·萨伊德说：‘绝对不行！媒体是我们的敌人。你还太年轻了。他们会毁了你。’但是努本保证影片只会在合适的时机放映，并且需要得到我父母的同意。”

    这一老一小后来变得非常亲近，卡里姆说努本“几乎是一位父亲”。努本则说：“我把自己看成他的大哥哥。我们经常聊天，至少一周5 次。”这部纪录片的署名是“克里斯托弗·努本和卡里姆·萨伊德”，同时在BBC 播出的还有努本的其他人物纪录片，比如杰奎琳·杜普蕾、伊扎克·帕尔曼、平恰斯·祖克曼、内森·米尔斯坦、叶夫根尼·基辛。对这个还在读书的安曼小子来说，人们的期望不可谓不高。

    “现在到时候了吗？”克里姆自问， “必须到了。从影片播放之日起，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事。再之后，就全看我自己的了。”他已经在阿拉伯各大都市演奏、指挥过，并在通过了柯林·戴维斯爵士的面试后与英国室内乐团一同巡演，此外，巴伦波伊姆每几个月都要听他弹琴，并给他制定了严格的规定，避免那些无止境的疯狂竞争。

    在皇家音乐学院的台阶上，他不无惋惜地说：“我们这一代人面临的只有竞争。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一场竞赛的胜者真正名副其实，我听到他们在钢琴上按部就班地演奏，他们受的训练十分全面，甚至包括如何表现感情。我很幸运，我遇见了巴伦波伊姆先生。有时候他会在上台前听我弹上15 分钟，还有些时候他会给我发短信，让我为西东合集乐团准备曲目。”

    除了巴伦波伊姆之外，他的偶像还有“弹什么都那么轻松”的鲁宾斯坦和“完美的”基辛。卡里姆也有机会成为一道风景，特别是当阿拉伯世界正在大力投资乐团和音乐厅之时。他是第一位踏上国际舞台的巴勒斯坦人，尽管这对一位年轻音乐家来说是一种无可避免的负担，但卡里姆发誓，这负担并不比他在学校背的帆布包重，可以在媒体聚焦下轻松甩过肩头。

    作者为英国著名乐评家、BBC 广播三台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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