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的魅力 — 听萨宾娜单簧管独奏有感

女性吹奏管乐不易，能担纲独奏的更少，尤其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女演奏家，漂亮的台风，狂热的观众以及评论家发甜 的墨迹，往往让人专注于热烈场面而忽视了演员的演奏功力。这对一个讲究技巧，个性张扬，碰巧又是美貌的演奏家来说，不啻为一种遗憾。萨宾娜·梅耶尔便是个 中一人。日前，这位来自德国的女演奏家，以一曲《莫扎特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在短暂的30分钟里，让人沉迷于单簧管这一木管乐器幽深柔美的音质，回味了 无数次聆听此曲缠绵于CD中的那一抔深情。

曾看过萨宾娜与哈根四重奏合作演出的《莫扎 特A大调单簧管五重奏》DVD，虽是十年前的录像，其时萨宾娜已是技惊四座，其鹤立鸡群的演奏个性，令人想起当年卡拉扬极力举荐她加盟柏林爱乐而遭拒绝的 理由。柏林爱乐木管声部的人称：她是属于独奏型的，永远难以融入声部。有人更直接：让萨宾娜加入木管组，等于把穆特塞进小提琴声部。那是近20年前的一段 轶事，今天看来，却成了萨宾娜演奏气质的鲜明注解。

有位钢琴家说：莫扎特的钢琴曲最好 弹，也最难弹好。其实不只是钢琴，莫扎特所有音乐都有此特征。盖因演奏莫扎特，娴熟的技巧最终还得让位于心悟与灵通。萨宾娜的演奏洒脱不拘，收放自如，娇 小的身躯像憋足了气的气泵，充沛的气息控制细密有致。中音区音色幽亮典雅，低音更为出色，饱满而富有张力。一些快速而复杂的乐句，运指迅捷，符点精准，吐 音清晰，无丝毫局促感。由低至高，在表现单簧管近四个八度辽阔音域的大跨度滑奏时，顺畅自然。那些重复句的轻重气息把握，更让人感受莫扎特音乐特有的感 人。一般演奏此曲，演奏家对第一乐章高潮部分快速下行乐句的首尾，都有独自的速度伸缩（Rubato）处理。我曾留意奥地利单簧管演奏家欧腾萨梅尔和普林 茨的录音，他俩的处理就不同。而萨宾娜的Rubato，气息上融入了松弛急缓的夸张，那难以言说的迟滞，让乐句别有一种微妙的美感。

　 　莫扎特晚期作品都有一种庄严宁静，从欢乐深处弥漫而来的温柔伤感气质，其中尤以这部协奏曲的行板为最。美丽和哀伤本是种通融而易混淆的情绪，演奏太过， 则流于甜腻。单簧管演奏这段慢板，比快板乐章更见功力。萨宾娜的把握精准、细腻，那些气息绵延的长乐句，演奏得十分从容，连换气的痕迹也不易察觉。个性强 的独奏演员，往往无形中统领着乐队，萨宾娜就有这种带着乐队走的“任性”气势，好几次她的突然加速和乐队猝不及防的跟进，颇有“四两拨千斤”的架势，如是 独奏，会让观众很兴奋，估计指挥不会太爽。

顺便一提，萨宾娜演奏莫扎特，用的是巴塞特 （Basset clarinet）单簧管——一种源于18世纪的中低音域木管乐器，它比现代单簧管低四个调。莫扎特很喜欢这种乐器，在他晚年一些作品乐 谱中，都标明要使用该乐器。当初就因为斯塔德勒低音区出色的音色表现，莫扎特才为他写了这首用巴塞特管演奏的G大调协奏曲，后来才改为现在的《A大调单簧 管协奏曲》。巴塞特管的柔美音色，重现了莫扎特时代的翩翩古风，却也有不足之处，它的音量不及现代黑管响亮，高音区音色欠丰润。我坐在舞台侧席，听乐队演 奏音响尚可，但单簧管面对正前方，除乐队伴奏声音较轻时听得真切外，更多时，独奏乐器的声音淹没在庞大的乐队音响中，难以分辨。遂想：对萨宾娜，协奏曲也 许只是一种浮光掠影的展现，她属于室内乐，那才是容得下她“任性”，施展个人魅力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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