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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斯卡拉歌剧院 Teatro alla Scala 著名的歌剧院 |
2010-03-01 22:14 《爱乐》 李峥
走近斯卡拉
傍晚的米兰大教堂,浸在夕阳的光芒之中,白色的墙体泛着金黄色。那些大小不一的尖塔,各式各样的雕像,让这座历经五百年才建成的精致教堂,充满 了令人迷惑的魅力。从教堂前走过,穿入附近的埃曼纽二世回廊中,宽敞的玻璃顶辐射出柔和的光,十字交叉处的穹顶显得十分高大,回廊两旁是咖啡屋、餐馆和商 店。从回廊出来,前面有一条马路横过,而右手斜对过,就是著名的斯卡拉歌剧院。
尽管事先已经在网上见过不少斯卡拉歌剧院的照片,但是我真正见它时却以为找错了地方,它实在简朴得很不起眼,于是赶紧穿过马路,来到这栋建筑跟 前去核实。没有醒目的招牌,灰色的砖墙和廊柱,木制门窗,一切都显得实在是太平凡了,我注意到,墙上有几处挂着蒙特威尔第歌剧《奥菲欧》的演出广告,以及 最近的演出安排,这也证实了,它确确实实就是享誉世界的歌剧圣地。环顾四周,在歌剧院建筑的正上方,三角楣上的浮雕似乎是驾着马车的法厄同,而在建筑的对 面与之遥遥相望的,则是达·芬奇的一尊雕像。
这是2009 年9 月21 日,也是整整一个月的意大利之旅的第二天,它是一个令人惊喜的开端。斯卡拉歌剧院的票是这天下午在米兰大教堂地铁站中的售票点买到的,当时只有187 欧元的票了,还需要付百分之十的手续费,虽然价格不菲,但我认为这是几次出国旅游遇到的最棒的一场音乐会,还是非常值得的。买票的时候,售票的工作人员打量着我们的休闲装束,特意指出:这身衣服可进不了歌剧院!
现在罕有对着装要求如此严格的歌剧院,即使悉尼歌剧院也可以便装入内,但斯卡拉歌剧院却不可以,男士必须西装革履,否则定会被挡驾,即使侥幸得 以入内,看着满场的正装,再看看自己随意的便装,也会感到别扭得要死。不知道这样的要求在现代社会是不是有些保守了点儿,当我看着满场身着正装的老先生们 和着晚礼服的老夫人们时,我在想:未来的歌剧院将如何面对年轻的一代呢?
不论从建筑的本身,还是对着装的要求来看,斯卡拉确实是一个低调和传统的艺术场所。说起来,这座歌剧院能够得以建成,还要感谢当时统治米兰的奥地利女王玛丽亚·泰蕾莎,正是她于1776 年授意在斯卡拉圣玛丽亚教堂的原址兴建斯卡拉的,建筑师朱塞佩·彼耶马利尼为此设计了一幢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它虽然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是内部却富丽堂皇,这种风格随后在欧洲各地被竞相模仿。
据说,在歌剧院落成后的前一百五十年间,总共有350 部歌剧在这里首演,对于歌剧演唱家来说,能进入这里演出,就意味获得了最高的荣誉。而按照最初建造斯卡拉时的设想,这座歌剧院只接纳中上流社会的人士,这 恐怕正是为什么即使到了现代社会,它也对着装有严格要求的缘故吧。不过人们的认知总是在发展的,所以虽然我们的着装不太符合要求,但是总算得以蒙混过关 了。
歌剧院内部与外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令人感觉满眼金碧辉煌,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我看着自己的票,座位是“C a s s a 3”、“N . 54/1 I N T E R O”,不过很快发现,找到它似乎并不容易,所以只好借助工作人员的帮助。被引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后,才得以仔细环顾上下左右。
头顶上的大吊灯光辉四射,四周的包厢和楼层算下来得有七层,背后正对舞台的那个包厢最大也最华丽;老先生们和老夫人们就好像正在进行社交活动,一时间我仿佛回到了一百五十年前,歌剧院俨然成了贵族们的社交场所。#p#副标题#e#
与国内不同的是,意大利的音乐会或者歌剧院的演出,只要不是像瓦格纳那样巨长的作品,一般都是晚上8 点才开始,这符合意大利人的作息规律,在他们那儿,从早上起床到一日三餐,一切都比国内晚一点点,所以我们每次吃晚饭,都要等到晚上七点半之后,才能找到开门营业的餐厅;而且逛商场也不能太早或者太晚,因为那里的人是不会通融一下,早几分钟开门或者晚几分钟关门的。
现在,剧院里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歌剧就要开场了。早在国内的时候,就在斯卡拉的网站上相中了里纳尔多·亚历山德里尼指挥的这场蒙特威尔第的歌剧《奥菲欧》,只是行程一直没能定下来,无法预先订票,所以现在能够坐在斯卡拉里等待歌剧的开始,确实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意大利指挥家亚历山德里尼,是我很熟悉和非常喜爱的一位古乐大师,我对他的认识始于法国naive 唱片公司出版的名模系列的维瓦尔第。他指挥意大利合奏团为这个系列录制的《弦乐协奏曲》,是我最中意的维瓦尔第唱片之一,难以想象的是,他竟然把这套极容 易引致乏味的弦乐作品,演奏得令人百听不厌,那种韵律,那种动感,自始至终都能让人处于亢奋状态,而这也恰好是他指挥维瓦尔第的一贯特点。他为这一系列录 制的《为童贞女玛丽亚升天节的庄严晚祷》、《圣母悼歌》、《塞纳河庆典》以及歌剧《奥林匹克竞技》等,也都同样成功,并获得多项唱片大奖。
在此之前,我几乎完全忽视了意大利在早期音乐演奏上的成就,事
实上,亚历山德里尼早在1984 年就以指挥卡瓦利的歌剧《卡里斯托》而初露头角,在90 年代和新世纪之初,曾以蒙特威尔第的第四卷牧歌、第八卷牧歌、马伦齐奥的牧歌而三次获得留声机大奖。当年,他指挥威尔士国家歌剧院演出的蒙特威尔第歌剧 《波佩阿的加冕》,获得了极高的评价;近些年,他指挥的亨德尔、亚历山德罗·斯卡拉蒂、莫扎特等作曲家的作品,也都获得了同样的好评。在意大利的斯波莱托 音乐节(Spoleto Festival)、西班牙的萨拉曼卡音乐节(Salamanca Festival)和拉科洛涅莫扎特音乐节(La Coruna Mozart Festival.)及英国的爱丁堡音乐节(Edinburgh Festival)上,人们时常能见到亚历山德里尼的身影;今天,在斯卡拉的舞台上,他又将上演一出古老的歌剧《奥菲欧》。
在此次演出《奥菲欧》的两位主角中,饰演尤丽狄茜的意大利女高音罗伯塔·因弗妮吉(Roberta Invernizzi)与亚历山德里尼有着经常性的合作,在《为童贞女玛丽亚升天节的庄严晚祷》和《奥林匹克竞技》两套唱片中,可以听到她那技巧高超的演 唱。她的声音灵活多变,可以同时适应戏剧性较强与抒情性较强的角色,不论是宗教性的作品,还是歌剧,她都投入足够的情感来演唱。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最初从艺时,因弗妮吉先选择的是钢琴,之后是低音大提琴,最后才选择了歌唱,并在那不久便随英国女高音E . 柯克比进一步涉足到巴罗克声乐作品当中,而正是这一改变令她一举成名。之后,她曾与T . 库普曼、G . 莱恩哈特、A . 帕洛特、C . 科因等有过令人满意的合作,到今天,已经是一位完全成熟的古乐演唱歌手了。在斯卡拉演出的《奥菲欧》中,除了尤丽狄茜,她还演唱了序幕中的音乐 (music)以及最后一幕中的回声(Echo)这两个抽象的角色。虽然我一开始对饰演奥菲欧的男中音乔治·尼戈(G e o r g N i g l)比较陌生,但后来才发现,他小的时候曾是维也纳童声合唱团的成员,在1986年参加录制的莫扎特12 岁时创作的歌剧《巴斯蒂安与巴斯蒂安娜》中演唱斯蒂安,他的童稚而清纯的声音,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那张唱片也一直被我作为莫扎特的最佳唱片之一收 藏着。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二十多年之后,竟然在斯卡拉能再度听到这位歌手的演唱,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位担当主角的演唱家了。
近些年来,尼戈曾与R . 雅克布斯、N . 哈农库特、J . 萨瓦尔等古乐指挥家合作过,而且他不仅演唱蒙特威尔第、海顿、莫扎特,还演唱
贝尔格的《沃采克》、里姆的《雅各布·伦茨》这样的近现代剧作,并参加了包括贝里奥的《一位留心倾听的国王》在内的将近十部现代歌剧的首演。我相信,能够把握如此大跨度音乐风格的歌唱家,一定是非同寻常的,故而对他演唱的奥菲欧,心中充满了期待。
当作为序曲的《托卡塔》响起的一瞬间,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头一天飞行所造成的疲劳一扫而光。大幕拉起,舞台上的景象立刻吸引了我。左右各有一排 高大松树的剪影,淡蓝色的背景感觉十分柔和,白兔、鹿、黑豹、鸟和黑猩猩装点出田园的气息,头顶上悬挂着奥菲欧的里拉琴。——当时我还在琢磨,松树怎么长 得这么规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真实的样子,然而谁料想,几天之后我在托斯卡纳山区见到的真正的松树,竟然确确实实长得如此规整,就像是刻意修剪过一样,但 的确是自然形成的。#p#副标题#e#
斯卡拉的这场《奥菲欧》在舞美设计上实在是太奇特、太与众不同了,歌剧从头至尾,演唱者都是做凝滞状,保持一定的姿势不动,即使行走的时候,也 保持原有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尊雕塑在歌唱,无形中透露出一种质朴的古老感觉。这样的创意在我看过的歌剧中,是绝无仅有的,加之以冷色调为主的用光, 其色彩令我一瞬间想到了保罗·德尔沃(Paul Delvaux)的绘画作品《宁静》(S e r e n i t y )和《智慧的贞女》( Wi s e V i r g i n s),那种效果融合了超现实之美与古典之美,带出一种令人心驰神往的非人间的绝妙诱惑。
剧中人物的服饰将古代特色融入某些现代因素,例如两位主角自始至终穿的都是深色服装,表面上看并没有想象中的神话世界里应有
的那种漂亮,然而其凝重感却更显高贵。在几幕当中,舞台道具看上去似乎很简单,而且变化并不多,但是却极其讲究,没有一点儿单调的感觉,可以说 既简约又丰满。例如,地狱之门就是一个浸在黑暗中的长方形的门洞,看门鬼怪的黑色身躯挡住了它,而伴随奥菲欧闯入地狱,舞台道具也在移动,很快转变为冥王 的处所,之后,当奥菲欧带着尤丽狄茜渡冥河时,舞台道具随着他们的走动而渐渐隐去,幕布上只剩下一道横贯左右的亮光。
灯光的精心运用,对于烘托一些戏剧场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例如,当尤丽狄茜被毒蛇咬死之后,对她的用光首先转为暗色调的蓝色,然后,整个舞 台上,除了给痛苦中的奥菲欧使用了暖色调的光,其余都变成冷色调的光,造成一种阴阳相隔的效果。再如,冥河上,奥菲欧的回头观望令自己的爱妻再次死去,此 时,打在尤丽狄茜身上的光渐渐关闭,她随之变成了一个剪影,唱着悲伤的歌与奥菲欧诀别。这两处的效果实在是出色极了,真的是令人终身难忘。
而整部歌剧只有到了最后一幕,当阿波罗出现时,舞台上才流露出了充满生机的温暖的色调,那是在两排松树之间的幕布上升起的一轮红日,它与前面的 那些冰冷的暗色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它同时也是一种象征,尤丽狄茜虽未能回到奥菲欧的身边,然而二人却一同获得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他们的爱也随之变成 了永恒。
这里顺便提一句,斯卡拉歌剧院的传声似乎存有一定问题,不过也许是由于古乐团的规模比较小,乐器音量也不算大,在听这场《奥菲欧》,总是感觉音 量稍欠,所以总得竖起耳朵仔细来听。观众们也极其配合,没有一点儿声音,音乐会上时常会出现的咳嗽声竟也完全没有,安静得就像形容的那样:掉一根针都能听 得见。
亚历山德里尼指挥的这场演出,充满了诗的韵味。作为序曲的《托卡塔》并没有过分强调热闹非凡,而是突出了一种轻快的、跳跃的感觉,完全与第一幕 的田园场景贴切地融为了一体。在对整部剧的把握上,亚历山德里尼把牧歌风格和抒情性放在了首位,以此来推动戏剧性的发展,揭示了这部古老歌剧对牧歌的传承 和对歌剧的开创,完全符合其本身所具有的独特的特点。相对柔和或相对有力的乐器演奏,与不同角色、不同个性的歌声相呼相应,对于塑造每一个人物的性格也起 到了重要的作用。用精致和美妙这两个词来形容亚历山德里尼的这场《奥菲欧》,是非常恰当的。
男主角的演唱者乔治·尼戈,在思路上与亚历山德里尼完全一致,他的歌声洋溢着意大利牧歌式的激情,塑造了一个深情而又充满力量的奥菲欧的形象。 在对戏剧性与抒情性二者的处理上,尼戈在不同的唱段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当他演唱第一幕中的:“天国的玫瑰,尘世的光辉”时,充溢着强烈的戏剧性,而当他演 唱第二幕中的著名唱段:“你死去了,我的生命”及最后一幕中的悲叹之歌时,又溢满了深刻的抒情性。他的这种处理方式,令这一角色在性格上十分丰满,并因之 而感人肺腑。尼戈的奥菲欧还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他是一位男中音歌手,所以由他演唱的这一角色也显得深沉了一些,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设计。
尤丽狄茜的戏在这部歌剧中并不算多,然而罗伯塔·因弗妮吉的演唱却令这一角色熠熠生辉。她的歌声纯净清澈,声音灵巧多变,成功塑造了尤丽狄茜纯 洁善良、活泼可爱的形象。她在演唱时特别突出了尤丽狄茜的单纯,在第一幕的唱段:“我快乐无比不能言传”中,她唱出了少女如阳光一般的喜悦之情,在第四幕 的唱段:“哦,那无比的甜蜜又无比的痛苦的景象!”中,则唱出了尤丽狄茜与奥菲欧诀别时刻的无以言表的悲伤。虽然看过这场歌剧之后,我在意大利旅行了一个 月时间,但并未冲淡我对因弗妮吉演唱的尤丽狄茜的印象,每当想到这场演出,耳畔就会响起她的美妙歌声。
这是自出国旅游以来,我欣赏到的唯一的一场绝对属于世界级水准的歌剧演出,每一位歌者都倾其所能塑造好自己的角色,像乔瓦尼·巴蒂斯塔·帕洛蒂(Giovanni Battista Parodi)演唱的冥王,拉菲拉·米拉尼茜(Raffaella Milanesi)演唱的冥后,卢吉·德·多纳托(Luigi D e D o n a t o)演唱的把守地狱之门的鬼怪,弗里奥·扎纳斯(F u r i o Zanasi)演唱的阿波罗,还有仙女与牧羊人的合唱,精灵们的合唱,也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使在过了这么久之后,依然能够从记忆深
处被呼唤回来。
谢幕的时候,那些“雕塑”终于还原成了能活动的人,亚历山德里尼登台与众歌手向观众致意。
余韵
在诞生歌剧的国度,欣赏这样一部古老的歌剧,而且还是历史上第一部成熟的歌剧,是一件令人终生难忘的事情。
在随后的旅途中,我带着这份美好的记忆,漫游了威尼斯、佛罗伦萨、托斯卡纳山区、罗马、那不勒斯和西西里。虽然在威尼斯听了两场当地乐团演奏的 巴罗克音乐,并在罗马歌剧院看了一场德彪西的《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然而最终留在心里的仍然是初到意大利看的这场蒙特威尔第的《奥菲欧》。
中秋节那天,刚好住在托斯卡纳一座小山上的农庄里,夜晚,坐在小院中,看着天上一轮圆月正与浮动的薄云戏耍,蓦然间又想起《奥菲欧》中冥河上尤 丽狄茜的身影渐渐变成黑色剪影的那一瞬间,就像乌云将明月遮住,霎时间黑暗压倒了一切。在庞贝,满眼的古罗马残迹让我再次想到《奥菲欧》,当这座城市被火 山吞噬的那一刻,也正如尤丽狄茜美丽的身影消失无踪的那一刻。
西西里的阳光和星光,又让我想起阿波罗对奥菲欧说过的那句谜一般的话:“在太阳与众星之间,你能唤出她可爱的身影”,此时,我竟想到了歌德《浮 士德》中的“永恒之女性”,而且还想到,莫非正是尤丽狄茜引导奥菲欧升上了天国之境?——在剧的结尾,当奥菲欧随父亲阿波罗升向天空,他们的二重唱这样唱 道:“让我们飞升,唱着歌,升向天国……”我相信,奥菲欧将要抵达的是更高的一层的境界,在那里,环绕他的唯有真诚与美德、欢乐与和平。在这部古老歌剧的 最后,对生命意义的探索,回应了奥菲欧与尤丽狄茜的纯真之爱,二者相辅相成,直至将尘世的爱情上升成为更加广博的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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