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忧郁高雅的气质见长 李云迪在肖邦年回归

李云迪没有在采访中拒谈郎朗，而是有意表示自己与郎朗截然不同的艺术理念。他说，肖邦的音乐符合中国儒家思想，与他个人的追求更接近。在肖邦诞辰200 周年之后，沉寂了两年的他重新回到公众面前。

文/蔡宸亦 图/覃斯波

李云迪

今年是肖邦诞辰200 周年，也是李云迪夺得肖邦比赛金奖的第十年。2000年，李云迪刚刚18 岁，已经空缺了10年的肖邦金奖第一次颁给中国人，这顿时让他成了“民族英雄”。今年5月，李云迪在北京领受了波兰文化部颁发的“荣誉勋章”，为感谢其 10 年来对推广波兰文化做出的杰出贡献，该奖项一般被授予波兰作家和诗人。李云迪说：“这是我在肖邦大赛后得到的最高荣誉，这个意义跟参加比赛不一样，已经到了文化的层面。”

然而，仅从李爸爸在邮件中推荐媒体使用的宣传标题—“李云迪：享誉国际的中国钢琴家”、“李云迪：中国家喻户晓的钢琴王子”、“21 世纪的肖邦”、“浪漫”、“高雅”“激情”“诗意”（指云迪钢琴风格）上看，似乎很难觉察出昔日冠军10 年来的突破，至少从他对自己的定位上看不出来。

今年2 月，“云迪年·肖邦年”全球巡回音乐会以香港的3 场音乐会揭开序幕，4 月，李云迪挑战众多经典版本的《肖邦夜曲全集》在中国上架，之后，他又在被乐评人说成错误百出的大型话剧《肖邦》中担任了节目嘉宾。李云迪在采访中平静地表示，自己已经跨过了急需寻找自我、证明自我的人生阶段，进入了执着和平静的艺术追求，心态上是另一种激情四射。

《肖邦夜曲全集》是他在 EMI 公司的首张专辑，之后，他与EMI 的合作内容还包括录制所有的肖邦独奏曲目。在整整两年时间里，李云迪都十分低调，这也让人们更为关注他这张新专辑，期待着他用如同恺撒率兵杀回罗马般的气势回归。新专辑的海报上，李云迪穿得有点像西班牙斗牛士，一反往常王子般的高贵形象。他拉低了衬衫的领口，露出了几根胸毛，表情却仍是不温不火。在专辑附送的4 张有点像老上海月历牌女郎的小书签上，同样的照片旁边写着“夏日炎炎/ 热情似火/像一组热切激昂的旋律/令人血脉贲张”，但同李云迪聊天时，我却感受不到这样自信满满的气场。

此前，一位香港乐评人在听完波利尼和李云迪的香港音乐会后做过比较，波利尼和李云迪都是18 岁时获奖成名，成名后的第12 个年头，波利尼录制了肖邦练习曲，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以冠军身份走上了大师之路。获奖10 年后，李云迪的肖邦夜曲，则被评价为过分中规中矩，少有突破。文章说，同样是“英雄”，正值壮年的年轻人竟不如白发老人处理得清晰有力，这值得反思。

在这10 年中，李云迪开了无数场音乐会，跟着以色列钢琴大师阿里·瓦迪在德国汉诺威学了5 年琴，在与环球公司签约的7 年中发行了6 张唱片。在外国媒体眼中，DG 公司为李云迪打造的市场定位，所向披靡，一个迷倒众生的处子（an androgynous virgin），曲目涉及李斯特、莫扎特和舒曼。2007 年底，李云迪的第六张专辑《乐动柏林》发行，他与小泽征尔带领的柏林爱乐乐团合作的普罗科菲耶夫和拉威尔的钢琴协奏曲获得了异常的成功，一个月内便达到金唱片销量。

也正是这张专辑的成功，让他与环球公司之后的解约显得非常奇怪。英国音乐评论家诺曼·莱布雷希特曾透露，“据一位DG 公司的制作人说，当时是郎朗方面要求公司与李云迪解约……郎朗是任何唱片公司都不愿放弃的艺术家”。至于为何DG 公司的名单上只容得下一位中国男钢琴家，从“受害人”李云迪的口中却挖不到任何细节。当时，同样出生于1982 年的李云迪和郎朗被比作中国钢琴界的月与日，李云迪以忧郁高雅的艺术气质见长，而郎朗则更奔放热情。可惜，“撵走”李云迪后的郎朗也不知足，转投sony 公司门下。

唱片公司要求严禁在采访中提及郎朗，声称“非常敏感”，结果提了他后，李云迪也没拂袖而去，还表示“欢迎比较”。对话中，李云迪似乎有意表示自己与郎朗截然不同的艺术理念，“肖邦的音乐唯美而委婉，是符合中国儒家思想的一种音乐的表现形式，与我个人的追求很接近”。李云迪喜欢香车美酒，生活品味上也与肖邦不谋而合。郎朗向来以夸张做作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著称，李云迪则刻意收敛；郎朗会在加演时用Ipad疯狂炫技，而李云迪却说自己拒绝了苹果公司希望他现场来一段放在iTunes 商店里供人下载的请求，认为那样“太不专业、太临时”，他的口号是：艺术如同美酒，需要时间的浸泡才慢慢发挥其韵味。郎朗很开放，同丹尼尔·巴伦博伊姆等音乐家打成一片，虽然有经纪公司安排的因素，但其中不乏个人魅力，李云迪则认为自己有独立的音乐理念，在挑选与其他音乐家或指挥的合作方面很挑剔，“柏林爱乐乐团也邀请了我，但不了解指挥，就没有艺术感觉，我就会拒绝合作”。李云迪说，因为自己不愿妥协，所以这两年几乎不同乐队合作协奏曲了，只开独奏会。采访郎朗很难一本正经，因为他无话不谈，无所顾忌，两句话之后就好像认识多久的老友，李云迪却非常不爱说话，采访常会有点卡住的感觉。

李云迪认为，不爱接受采访，是因为自己注重感觉，这跟著名钢琴家阿格里齐会临时取消音乐会是一个道理。“艺术很多时候是随性的，它必须有一种随意性存在，这是跟感受相连的，你感觉不好，状态不好，就没办法去诠释。”今年春天，《独立报》以李云迪的一句口误《我想我不是一名正常的艺术家》（I thinkI'm not a normal artist）为标题，报道了他的伦敦音乐会。《独立报》的文章中写道，李云迪的话刚说出口，就被EMI公司的工作人员用一个狠狠的眼神予以阻止。也因如此，除了“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之外，李云迪没法用语言描述他这两年潜心研究肖邦的新成果。除了静观其变，没什么可谈的，“我不太喜欢一定要做什么说什么，反而做了不想说。我喜欢真正去做，而不喜欢没做还要说太多，这个就是我的风格。”李云迪说。

B=《外滩画报》

L= 李云迪

B ：你沉寂了两年，传说中是在闭关潜心研究肖邦，能说说你的新发现吗？

L ：当然有很多不同。音乐是很潜移默化的，像是演奏经验和一些感觉，包括对他音乐的理解以及民族主义的、爱国主义的，还包括了自己情感的一种经历和感受，这些会让我更加敏感地去感受肖邦音乐的特点。特别是肖邦音乐中的诗意和他比较完美主义和浪漫的这种情怀，可能和我个人的追求比较接近。因为他的音乐是非常坚强和光彩的，但他的表现手法是比较唯美的，不像李斯特或其他作曲家比较直接、张扬，他的艺术是比较委婉的，我可能比较喜欢这种，也是符合中国儒家思想的一种音乐的表现形式。

B ：那为何选择了夜曲全集，而不是别的曲目？

L ：肖邦创作夜曲前后跨度时间很长，我希望这套曲目能够比较系统地让人感受到肖邦音乐的成长，我想让更多的这一代人或者年轻人能好好听听肖邦的音乐。

B ：肖邦的音乐被誉为“年轻人的音乐”，能说说你得奖10 年来，对肖邦音乐演绎的不同吗？

L ：这个可能比较难去讲，也许是我本身个性的缘故。肖邦的音乐让我很认同，也比较欣赏，现在比18 岁的时候更欣赏，因为我现在的了解可能更直接、更深刻，在演奏作品时就会非常快乐和亲近。现在自己的感觉是更热爱肖邦，也更主观一些，有更想去挖掘的感觉，更喜欢去演奏它。

B ：你为苹果公司在上海的新店开张演奏，这个合作让大家觉得挺惊奇的。

L ：苹果原本想让我去做一个现场演奏，同时发布到网上，但我没有办法保证这些声音的收录，觉得不太专业，就没有那样做。我不太喜欢这些快速的东西，这也有利有弊，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接受，不过我还是喜欢慢一点，原始一点的。我对音响设备的要求也非常高，我的所有唱片，从第一张唱片开始至今，都是一个录音团队、同一个制作人、同一个录音师。

B ：你是劳力士长久以来的代言人，有时也出席房地产活动的揭牌仪式，你是怎样选择商业合作的？

L ：我不需要为了挣钱去合作，我比较反感那样。我希望对方比较了解艺术家，比较了解文化和音乐。我不希望像是在推销商品。劳力士对文化领域的支持已经很久了。像之前的马友友。他们这个艺术大师的计划蛮不错的，我已经做了3 年的代言人了，马上就要有新的合约。

对商业合作，我的要求很简单。首先，我希望保证我的钢琴，不是拿一台电子琴过来，必须尊重我，给我一个9 尺的钢琴，其次那个场馆也要布置得比较漂亮，有一定的气氛，而不是乱七八糟的。对我来讲，演奏环境很重要。

B：在与DG 公司合作时，你涉猎的曲目还比较广，如今却打算全部录肖邦。

L ：当时我确实希望体现一种艺术上不一样的东西，也不完全考虑市场或大众的反应，只要是把好的音乐介绍给大家，我就觉得还是蛮有意思的。其实现在我是在陈述肖邦的状态，而且我确实希望继续演奏这些肖邦的音乐。其实过去肖邦的音乐我也没有演奏太多，只是一小部分。肖邦的音乐太多了，还有好多我还没有表演过。只是说我现在对肖邦的热情更大了，个人感觉跟肖邦更接近，对他音乐的理念和精神世界比较能够理解了。

B ：在对肖邦的理解上，有没有对你影响比较大的人？

L ：老师对我钢琴的技术有很大影响。当然我的音乐理念已经有自己的角度了。当然了，首先，在这个时代和以前的大师时代已经不一样了，我们接受的信息和对生活的要求已经区别很大了。我们在这个时代追求艺术的原貌，同时也跟这个时代在做一些斗争，因为现实和不现实是有一个差距的。艺术在创作过程中是超现实的，不需要考虑其他，只需要考虑这个作品怎么样达到完美，大家在这个过程中不计成本，只是一味地追求，我觉得这个也是艺术的魅力所在。现在已经很少有什么东西让人那么痴迷了。

但我很喜欢去了解每一个音乐家，像阿格里齐，她是我比赛的评委，我在很多音乐节上遇到她。她很活泼，也非常天真，对艺术的态度非常真实，有一颗很童真的心，很随性。但是她对待演奏的态度很认真，不管什么情况，如果她认为表演无法达到她想表达的状态，就会取消。她对艺术很严格，不妥协。如果当时的状态真的很不好，结果会是非常糟糕的，会给观众很不好的感受。

B ：你也曾遇到过演奏会状态不好的情况？

L ：我尽量希望能调整到最好，演奏前不接受采访，也不想跟人说话。这些都是希望能在一个很好的状态下去展现自己。我觉得艺术还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东西，如果不自我就没有办法造就艺术。因为它本身是很个性化的东西，当然这个个性也是为了让所有的人去欣赏和享受它带来的快乐。

B ：有人说你和郎朗两人太强势了，一手遮天，霸占了中国青年钢琴家的市场，你对现在年轻人有什么建议吗？

L ：我觉得不能这么看。现在确实有很多年轻的钢琴家，但是他们还在读书，在音乐学院里深造。音乐本身不应该是商业的，商业是来辅助音乐的成长，而不是来成就音乐的。在学习的过程中，你要把自己的艺术演练到一个境界。我非常主张这些新生代用于学习的时间多一些，这对自己的未来和对音乐的理解都是很必要的。参加比赛是很正常的选择，但我觉得不要太多地抱着拿奖的态度。以我现在的体会来讲，比赛对演奏没有任何的帮助。作为一个观众，或者作为一个音乐家，我还是非常希望看到你的演奏是全神贯注的，你音乐里面没有其他的理念或杂质。你要让人从演奏中看到，你是真正热爱钢琴，而不是热爱其他。

（实习生刘艺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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