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之美

小泽征尔说他每天都在锤炼音乐。音乐与心脏的“噗通”声让他着迷。如果音乐离开了“噗通”声停下，就会让他不安。

音乐表演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去哪里”的问题，其间不会停下直到终止。而对每一个塑造音乐的表演者来说，又都会有各自不同的暂时停顿的体验。当音乐渐入高潮后，指挥该怎么做？小泽说应在心中有一种似停顿的等待后，方随乐队一起出来。那样，乐队就会爆发出激情的火焰。

　 　钢琴大师施纳贝尔说：“我认为我和别人弹琴的方法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在音符之间的停顿”——啊，原来奥秘全在于此。日本能剧表演家宫本美沙子说：“观 众通过演员的动作和话语的间隙来把握剧情，尤其是从声调的停顿中让人感受到他的欢乐、悲哀或别的复杂情感。”莎士比亚让哈姆雷特说：“当我们除去这道德的 烦恼，（它）一定会给我们停顿。”爱因斯坦说：“事件之间的间隙比事件本身更重要。”

艺术表演中的停顿乃大自然造化之奥妙。她是虚空境界里的永恒之韵。可以说人类的一切创造之源该来自于这个停顿之妙所带来的全新气象。正因为我们有了这个创 造意向——美的心宇的空间——留白，才激发出艺术家的创作灵感。《文赋》云“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此诗之音源自寂静，更源自我们敲击声的应答。 而非指诗人自己。也许人与社会和大自然的和谐之缘，就出自这个停顿之中的天启。在停顿中我们的心灵拥有了徘徊、沉思和幻想，也因为有了这停顿中的神秘之 境，更让人对上天产生敬畏。

人与大自然之间的这层停顿与“间离”，是天选天配的。与其 说我们是在创造什么，毋宁说我们的心宇就在呵护这层远比我们想象更为神奇的虚空之境。一切创造之灵最终都将住宿在这个闪电般的停顿中，皈依这宇宙之神。来 和去：来，就是我们的创造注定有一个“入”的历程。入得死去活来，不谙人世不食人间烟火。去，也即“出”。出得神乎其神微乎其微的寂灭之静穆。尔后，方有 一口活水从天边流出。上天的门开了，一切空性中的路径从朦沌中生成出活性的创意来。于是终于有了音乐的停顿之妙。她启示我们学会倾听停顿之美，倾听寂静之 妙。

崇尚直觉的小泽，虽以理性之光看待音乐的这个当下噗通声，但他始终沉浸在停顿之灵的当下中，准备重返。大病初愈后，经历了死而复生的体验，这个愿望更强烈了。我在想他一定又在准备马勒了。他的马勒一定更精彩，又会重放出生命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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