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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居德国逾20年的陈唯正先生,年年赴拜罗伊特观摩瓦格纳艺术节的现场演出,对瓦格纳乐剧的音乐与导演手法研究得极为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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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格纳 Richard Wagner 德国作曲家
拜罗伊特音乐节 Bayreuth Festival 又称理查德·瓦格纳音乐节

2011-09-26 05:44 新民晚报 陈唯正

编者按

旅居德国逾20年的陈唯正先生,年年赴拜罗伊特观摩瓦格纳艺术节的现场演出,对瓦格纳乐剧的音乐与导演手法研究得极为深入。今年8月他再度赴拜罗伊特,并为本报撰写了第100届瓦格纳艺术节的观感,本报将分三期刊登,敬请读者给予关注。

1876年德国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在德国巴伐利亚北部的拜罗伊特创立了艺术节,作曲家亲自参与设计并建造了艺术节剧场。135年来艺术节都在瓦格纳家族的成功经营之下年复一年上演除早期的三部作品之外的瓦格纳10部音乐戏剧作品。多年来那是德国的国宝,是德意志的“文化灯塔”,也是世界各地瓦格纳音乐戏剧爱好者的朝拜圣地。这里不仅有美丽的杉树森林和法兰克尼亚小瑞士,还有特殊的艺术氛围和艺术节剧场独一无二的音响效果。

本届艺术节正好是第100届,但整年庆的气氛并不热烈。原来这里都在为2013年瓦格纳诞辰200周年作准备。今年的艺术节不仅没有上演他的长篇巨著四联剧《尼伯龙根指环》,也没有轰轰烈烈的纪念活动。作曲家故居、瓦格纳博物馆“旺弗里德别墅”甚至闭门大修。艺术节现任领导、瓦格纳的两位曾孙女今年也没有惊世之举,却抛出两个令人欣喜的新闻:一是在艺术节开幕前,她们邀请了以色列的一个室内乐团在艺术节剧场举行了音乐会。

拜罗伊特艺术节有其不光彩的历史:二战期间,拜罗伊特艺术节、瓦格纳家族同希特勒之间相互利用,臭名昭著。瓦格纳的音乐曾经被希特勒当作政治工具。犹太音乐家深受其害,当然更无缘参加艺术节的演出。如今瓦格纳后人担负起了重新审视检讨历史的责任,令人刮目相看。

第二是她们打破惯例,在过去两年室外广场“公众转播”一场剧场内演出之后,今年更进一步在8月14日通过网络有偿以及电视台向全世界免费转播了一场浪漫歌剧《罗恩格林》的现场演出实况。

《罗恩格林》被作曲家瓦格纳称作是“我最悲剧的作品”,由德国“导演戏剧”的鼻祖瑙恩费尔斯(Hans Neuenfels)导演。去年首演时他用拟人化的大老鼠来诠释格拉邦百姓,曾受到公众激烈的争论。剧情是:圣杯骑士罗恩格林来到凡世,寻求爱情,拯救被陷害而身处险境的艾尔莎,两者结合的先决条件是女方不得询问自己的身世。而导演瑙恩费尔斯的构思是,罗恩格林的使命就相当于一个社会实验,而这个实验最终以失败告终。如今科学实验的对象往往是老鼠,于是导演便让男主人翁闯入老鼠的实验世界。一群失去个性,以号码为标签的大老鼠,既容易被操纵,又具有不确定性。导演以娴熟的手法,比较成功地将这个构思呈现在舞台上。

在一些两两相对的对手戏场面,瑙恩费尔斯充分发挥了他的人物导演的才华。艾尔莎与白天鹅的造型、恶女奥德鲁特对天鹅的肢体攻击等,都有非常强大的视觉冲击力。第三幕新婚洞房的戏中:罗恩格林要将艾尔莎“请”上床,艾尔莎在疑惑恐惧中迟迟不跨入那个地界。他又拉又抱,她又推又躲,来来去去,直到悲剧的出现。这个张力强大的心理战役,导演的手法堪称绝妙,而扮演艾尔莎的德国女高音达史和扮演罗恩格林的德国男高音福格特的表演也细腻入微、扣人心弦。

  

福格特(左)在《罗恩格林》中

我在拜罗伊特艺术节连续度过了20个夏天。而让我深有体会的是,在这里登台的艺术家,能让全场观众猛然间从座位上跳起喝彩的,除了指挥家梯勒曼外,还有两位歌唱家:一位是伊索尔德的扮演者迈耶尔(Waltraud Meier),另一位就是今年扮演罗恩格林的男高音福格特。

北德男高音福格特(Klaus Florian Vogt)对于拜罗伊特的观众来说并不是新名字,近年上演的《纽伦堡的名歌手》中,他已连续几年扮演剧中的年轻骑士瓦尔特·冯·施道辛。尽管几年来一直很受欢迎,但没有像今年那样被作为明星般推崇的程度。去年,德国男高音明星考夫曼(Jonas Kaufmann)在这里扮演罗恩格林,得到众口一词的赞赏。这位形象拉丁化,嗓音具有浓烈的墨汁,力量强大,技巧杰出的慕尼黑英雄男高音,曾被这里的评论喻为“在英雄男高音荒芜土壤里见到的滋润绿苗”。不料今年福格特这位考夫曼的后继者(也扮演罗恩格林),虽然从形象到嗓音与考夫曼大相径庭——金发碧眼、嗓音清澈明亮、用声细腻。但他的演唱如此光彩四射,以至终场时没有人再提去年的超级明星考夫曼了。

福格特拥有非同寻常的合唱团男童般的纯净嗓音。通常意义上,这种嗓子在音乐表现的幅度和嗓音的调色范围都有着很大的局限性。在某些戏剧段落他柔和地用声,似乎不是面对仇敌,而是在面对情人;他的有些断句让人感到突兀或难以理解:这位汉堡歌剧院的前圆号副声部长转行唱男高音后,有时气息怎么会那么浅?但无论如何,他的演唱能让拜罗伊特的老资格听众从座位上不约而同地一跃而起喝彩击掌。

相对于其他不少音色发白、音质发脆的英雄性男高音而言,除了“合唱团男童”般清纯飘逸的特质,福格特的嗓音还带有一缕极淡的金雾。尽管嗓音的调色资源有限,他的这缕淡金雾对于现场的听众却有着非凡的感官召唤力。他的高强音,就像是上千瓦的灯泡上罩了一层柔光薄纱,透亮不炸,鲜嫩优美,让人久听不厌。福格特拥有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然材料”,其戏路不可能宽到哪里去,我曾看他在慕尼黑歌剧院莫索尔斯基的《霍凡兴那》中出演霍万斯基便没那么出彩。但对罗恩格林这个角色来说却极其匹配。福格特那些内在的弱声,缭绕于艺术节剧场。他在抒情段落中的柔和起音,直往听众的内心里钻。他驾驭大幅度膨胀和收缩的能力也是上乘的。让“唱片耳朵”们想不到的是,福格特的弱音不仅能清晰地传到剧场的最末排,当其演唱到戏剧性的爆发时,又足以让人振聋发聩。有时他的嗓音飘在合唱团之上,光彩几乎“照亮”了黑暗之中的观众席……

这部《罗恩格林》值得称道,还因为有年轻的莱沙尼亚指挥家内尔森(Andris Nelson)。他同他的老师扬松斯一样,具有非常自然而强大的人格魅力。他手下的乐队层次清晰,精确细腻。为歌唱家们的演唱铺了一层舒适的音响地毯。

瓦格纳的所有作品里面,有两部对于每年拜罗伊特艺术节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其一是鸿篇巨制的四联剧《尼伯龙根指环》。按惯例,每个“指环”的制作要连续演4年。第5年轮空。第6年开始新一轮制作。四联剧外,还会有其他作品上演。“指环”轮空年时上演五部瓦格纳的作品,今年就是如此;其二是作曲家生前最后一部作品《帕西法尔》,这是瓦格纳为拜罗伊特艺术节剧场的音响效果量体裁衣制作的。他留下遗愿,《帕西法尔》只许在此上演。因此在“指环”轮空年,《帕西法尔》的演出是必不可少的。

最近几年在此地上演的《帕西法尔》,是挪威导演海尔亥姆的制作。导演用大量的高科技手段,将从威廉时代到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的历史投射到《帕西法尔》的剧情中去。他通晓瓦格纳总谱,对每个音符都通过舞美和演员表演赋予一定的意义。其手法洗练、节奏流畅、寓意深刻,受到音乐、戏剧、媒体人士和广大观众的高度评价,甚至有人将这个制作抬高到歌剧制作的殿堂级地位。

艺术节老板、作曲家瓦格纳的曾孙女卡特琳娜·瓦格纳担任《纽伦堡的名歌手》导演,以一个德国现代年轻知识分子的眼光对曾被第三帝国滥用的“德意志艺术”进行批判性的反思和点评。可惜舞台手法相当幼稚,加上指挥家韦格勒平庸的表现,这个制作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同。

在观众中没有被充分接受的还有德国戏剧界的大师马塔勒(Christopher Marthaler)导演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同卡特琳娜相反,观众的抵制不是因为其手法的幼稚,而是因为对这部情感强烈的作品,导演的诠释过于理性。

今年的新制作是德国导演鲍姆嘉登的《汤豪瑟》。导演将一个生化气工厂来展示作品中的瓦尔特堡。他没有试图对作品本身进行深度剖析,而是在作品之外创建一个投射体系来反映当今社会。我无法合乎逻辑地去解套导演布下的一个又一个迷魂阵。笔者比较赞赏他对作品中的维纳斯山的处理。维纳斯山是人们放纵发泄的地方,即淫乱场所。但是鲍姆嘉登却将其放入这个生化气工厂之内,表示这是社会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不是龌龊下流,不该是被诅咒的对象。该诅咒谴责的是人们的道貌岸然、谎话与伪善。

加拿大男高音克里弗曼(Lars Cleveman)担任同名主角——英雄男高音中最艰难的角色之一。当今世界没有几个能胜任这个角色,包括克里弗曼。他的音色不美,高音声嘶力竭。担任伊丽莎白的女高音妮珑(Camilla Nylund)嗓音嘹亮秀美,可惜大量音偏低。维纳斯的扮演者弗里德(Stephanie Friede)无论从形象还是嗓音都缺乏这个角色所必需的女性的诱惑力。制作的晦涩和歌唱演员的不力,我无法给予这部制作以“成功”描述。

为了迎接瓦格纳200周年诞辰,原计划明年制作的新“指环”将在2013年推出。这样,明年(2012年)“指环”例外轮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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