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马纽埃尔·塞松：钢琴能表现的，竖琴也能

塞松一直试图打破人们对竖琴的刻板印象

文：王俊逸(见习)

埃马纽埃尔·塞松(Emmanuel Ceysson)很英俊，也很年轻。他理着精神的平头，身材标准，穿休闲西装和牛仔裤，配尖头皮鞋。他是第一个在三大国际音乐比赛(2004 年美国布卢明顿国际竖琴比赛;2006 年纽约年轻音乐演奏家选拔赛;2009 慕尼黑 ARD 国际音乐大奖赛)中获得首奖的竖琴家，现在担任巴黎国家歌剧院首席竖琴家。

演出前，我们在上海音乐学院采访了他。采访结束后塞松去了隔壁的琴房练琴——他挑选的竖琴就放在那间房里。练习前，塞松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大包里拿出一双系带黑色皮鞋换上。鞋面上有几道明显的折痕。“我喜欢在练习时就穿着演出的鞋。”他说。这鞋已经跟随他好几年，到过伦敦、巴黎、维也纳和柏林。

我们跟随他到练习室，看了短短 2 分钟。他在这里的朋友，一位上音教授拿凳子给他时告诉我们,“他不喜欢练习时有人观看”，我们便退了出来。不过这么近距离观察一流演奏者的练习，也是值得记住的经验。练习时，他脱下外套——那件西装过于修身，会束缚他的动作，卷起衬衫的袖子，弹奏起来。不像管乐器，弦乐器的声音都不洪亮，就算待在狭小的练习室，听来也很悦耳。他把琴把放在肩上，两只脚分开放在踏板的两边。手拨动琴弦，随着音乐响起，琴在他右肩上晃动。脚踩动踏板时会发出“啪”的一声，很响 ——但在剧院演出时，以观众的距离并不会听到这个声音，只会听到完整的乐曲。

6 岁时，塞松第一次听到莫扎特的《长笛与竖琴协奏曲》，被竖琴的声音打动，开始学习这种曾被 18 世纪评论家称为“小众”的乐器。“在那之前我就听过很多古典音乐。我当时与其说是被旋律打动，不如说是被竖琴的声音迷住了。”“不是通过这里。”他指了指脑袋，“而是通过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14 岁时，塞松第一次完整地演奏了那首《长笛与竖琴协奏曲》，“在诺曼底，一个并不那么法国的城市”。离开上海后，他的下一站是列支敦士登。在那里，莫扎特的这首曲子也在他的节目单上。自首次登台演出后，莫扎特这首乐曲被他演奏了不下 20 次。“当然每次都会不同，音乐总是在变化。我觉得虽然乐曲是演奏给观众听的，但也是演奏者自己个性的表达。你的年龄在增长，技术在提高，经历的生活不同，演奏期间的心情也不同。这些都会表现在乐曲中。”

竖琴是个大家伙，塞松称它为“far-drive instrument”。我一时找不到最合适的词来表达，但我想应该是指琴弦两端的距离很长。因此一些细微的张力变化，甚至温度的变化，都会影响到竖琴的声音。因为携带不便，竖琴演奏家通常并不带着自己的琴到处旅行，而是到了演出地再选择中意的竖琴。不过，条件允许时他更乐于使用自己的乐器，“如果在欧洲演出，目的地在 2000 公里以内，我就会开车带着我的竖琴过去。”

这次演出的曲目全是塞松自己挑选的。上半场以巴洛克时期的代表人物巴赫(Bach)的《法国组曲》开场，随后演奏了路易斯·施波尔(Louis Spohr)为妻子所创作的《浪漫曲》(Fantaisie)。现代竖琴经过改造后，变得可以通过两个踏板演奏，这使竖琴变成可以表现全部音阶的乐器。这首《浪漫曲》虽然出现于已经有现代竖琴的 19 世纪，但却是为单踏板竖琴谱写。因为作曲家的妻子，多莱蒂·沙伊德勒只演奏单踏板竖琴——实在是充满爱意的一首曲子。

在下半场，塞松演奏了由他自己重新编曲创作的歌剧《卡门》选段。通过改编耳熟能详的歌剧选段，也是一种向大众推广竖琴的方式。最近，他还计划将德彪西的《牧神午后前奏曲》改编为由竖琴、长笛、大提琴、中提琴、小提琴组成的五重奏室内乐作品。

他一直不赞成竖琴是“小众”乐器的说法，也不认为竖琴就一定是浪漫的，富有女性气质的。“我试图打破人们对竖琴的刻板印象。我觉得竖琴能表现更多不那么浪漫东西。”他说。“只要找到一个好的角度去表现，竖琴能像钢琴一样表达丰富的声音和情感。”他一直试图拓展竖琴的表现力，有时甚至显得有些反传统，这也是他被称为“顽童”的原因吧。

在他这次选择的曲目中，有两首女性竖琴家所作的乐曲。其中一首是恩里叶特·瑞尼埃(Henriette Renié)的《传奇》(Légende)。介绍上写道，“恩里叶特·瑞尼埃终其一生都在为自己女竖琴家的身份与世俗抗争。当时就有一位著名评论家为她感到惋惜，觉得她不该把大好才华浪费在竖琴上。”我把这段话念给塞松听时，他反对地发出“啊”的一声感叹。“那是偏见。早在那之前就存在了。很多人都觉得竖琴是小众乐器，我觉得错误并不在于有才华的演奏家去演奏竖琴，而是这么评论的那些人。”

在塞松选择的这些乐曲中，包含多种类型和风格，他似乎想借此证明竖琴的确可以拥有丰富的表情。当然，作为观众，停止思考，只听由竖琴带领进入一个不常听到的美妙世界，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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