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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农库特也不是本真运动的发起人,但早在1953年,他便成立了维也纳古乐团。这支乐团成为本真运动的试验场,孵化、实践和推广用古人的方式演奏古乐的前沿阵地,也树立了古乐演奏的高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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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农库特 Nikolaus Harnoncourt 奥地利指挥大师
唐若甫 Tang Ruofu 独立乐评人
古乐 Early Music

时间:2016-03-10 10:23 音乐周报 唐若甫

哈农库特

文 | 唐若甫

3月5日,尼克劳斯·哈农库特去世,享年86岁。虽然哈农库特位列万人迷指挥行列,享有2001年与2003年两度指挥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之殊荣,拥有电视机和收音机前的上亿粉丝基数,但他赢得维也纳爱乐乐团和世人的尊重与爱戴,其实要早于登台新年音乐会近半个世纪。在那个“二战”刚刚结束的年代,一股古典音乐行业内的思潮注定与其母体决裂,并催生出全新的演奏风尚,那就是本真运动。哈农库特,就是本真运动的拓荒者和奠基人。

返璞归真 时代巨人

有人说,复古和流行其实就隔着一层纸。突然间,复古潮流瞬间成为当季时令,这类例子至少在时尚界不胜枚举。在音乐界,也有这股复古潮流,其中一个重要流派便是本真运动。本真运动有着不少其他同义词,比如用时代乐器演奏早期音乐,用复古方式诠释巴洛克音乐等,其本质就是将音乐考古学的研究应用到实际生产中,以求正本清源,返璞归真。比如近两年来中国的英国古乐协会、启蒙时代乐团、弗莱堡巴洛克乐团、巴黎烈火歌剧院、乔蒂·萨瓦尔与晚星二十一世纪乐团等,都是本真运动的后来者和佼佼者。

我们如今被遍布欧美与日本的古乐团及大量录音所宠坏,对古乐演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却忽略了一点:音乐界复古的历史比古乐短得多,但相较于时尚界的一夜反转,音乐界的复古也艰辛得多。如果说西方概念的古乐涵盖了从中世纪到巴赫逝世的一千多年的话,那古乐复兴也是近200年才有的事,其中尤以门德尔松1829年指挥巴赫《马太受难曲》为端倪。无奈这股实践风潮历经法国大革命、普法战争和两次世界大战摧残方兴未艾,直到“二战”之后才百废待兴,瓜熟蔕落。

随着蒙特威尔第等人的作品再度被大众所知,也随着对古乐的整理和研究的考古工作不断深入,人们慢慢发现,400年前乃至近代音乐在当时的演奏方式并不像我们如今听到的那样。使用当时的乐器和演奏技法,会发出不同于常规管弦乐团发出的声音。本真运动蓄势待发,就差有人捅破这层纸,甘当领路人了。

这便是哈农库特的伟大之处。就像爱迪生并没有发明灯泡,而是将很多种灯泡统一改良后做出了具有实用价值的灯泡一样,哈农库特也不是本真运动的发起人,但早在1953年,他便成立了维也纳古乐团(Concentus Musicus Wien)。这支乐团成为本真运动的试验场,孵化、实践和推广用古人的方式演奏古乐的前沿阵地,也树立了古乐演奏的高标准。这与哈农库特本人经历密切相关。哈农库特是一位高明的大提琴家,1952年进入维也纳交响乐团拉大提琴。也就是在那时,他对一大批当时指挥家用勃拉姆斯的声音概念来指挥亨德尔心怀不满,遂于次年组建古乐团。维也纳古乐团的成立也见证了哈农库特的爱情,他与结发妻子爱丽丝同年结婚,演奏小提琴的爱丽丝更担当了古乐团的首席。真是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典型。

虽然对指挥家的声音概念有所不满,哈农库特还是忍辱负责地在维也纳交响乐团历经两朝音乐总监——赫伯特·冯·卡拉扬和沃尔夫冈·萨瓦利什的“摧残”。同时他的指挥生涯也蓬勃起步,1970年在斯卡拉歌剧院首度登台,指挥蒙特威尔第的《尤利西斯返乡记》。对于一位登上歌剧殿堂的指挥,自己的简历里介绍现任“维也纳交响乐团大提琴演奏员”总非体面之事,因此在内因外由的结合下,终于痛下决心于1969年辞任,把工作重心转到经营古乐团和指挥上。

维也纳交响隐忍和斯卡拉登台之役,都显示出哈农库特与众不同之处,他更能妥协,也善解人情,懂得拓宽曲目,广交朋达。相较于同辈的古乐先驱人物,他比荷兰羽管键琴演奏家古斯塔夫·莱翁哈特无论在音乐上还是生活中都更具人情味和好打交道,比弗朗斯·布吕根更乐于接纳非古乐系统出身的歌唱家和独奏家,比英国的克里斯托弗·霍格伍德更擅长拓宽曲目迎接挑战。在奠定了自己作为本真运动扛鼎人物的地位后,哈农库特利用苦心经营的名声逐渐向巴洛克以后直到早期浪漫主义曲目过渡,推出海顿、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和舒曼的系列作品音乐会及唱片,如愿以偿地用自己的方式指挥了“滥情过渡”的勃拉姆斯和德沃夏克的交响曲,还让大众大跌眼镜地于2009年在老家格拉茨指挥了一场格什温的《波吉与贝斯》,甚至还有布鲁克纳的《第九交响曲》。大卖的唱片和售罄的门票与哈农库特的名声形成水涨船高之势,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柏林爱乐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欧洲室内乐团等“天团”的邀约接踵而至,他取得了本真运动其他同行可望不可及的功名。由此,他成为第一位也是惟一一位登台指挥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带有本真运动标签的音乐家。他于2015年底宣布因身体原因退休前录制的最后两款唱片中,再次挑战自我,找来了郎朗,合作莫扎特钢琴协奏曲。

哈农库特

两个“80后”的故事

虽然哈农库特及他的亲兵乐团从未来过中国演出,但在晚年,他还是与中国有了接触。2014年,在DG的撮合下,哈农库特与郎朗及维也纳爱乐乐团开始了录制莫扎特两首钢琴协奏曲的工作,灌录的分别是G大调第17和C小调第24钢琴协奏曲。这不仅让人想起DG此前的一个莫扎特钢琴协奏曲录音项目,由阿巴多与法国钢琴家海伦娜·格里莫担当,但后来由于两人性格鲜明刚强,因为就使用的华彩发生矛盾而项目搁浅,两人也结下梁子就此了结。

好在类似的尴尬在这项世人瞩目的录音过程中并未出现。德国之声广播公司特地拍下了整个录音过程,并于2015年末放映了这部名为《莫扎特任务》的纪录片,记录了这两位年龄相差悬殊,之前偶有交集的音乐家的碰撞与火花。作为莫扎特权威,哈农库特提到:“音乐是一门语言,就像我们的日常说话一样,你必须学会阅读才能掌握这门语言。如果不会读,就只能掌握只言片语。我们只想呈现出莫扎特的语言以及他想表达的意思。”在录音进行到一半时,谈到为何和郎朗合作时,哈农库特讲到:“我无法与那种有固定思维和惯有声音概念的独奏家合作,郎朗可塑性极强,我和这个年轻人合作很愉快。”

于是,时年84岁的哈农库特和82年出生的郎朗,这两位“80后”,便在金色大厅开始了为期三天的录音。从影片中得以一览哈农库特无与伦比的音乐品位、历史修养和声响概念以及他在对郎朗循循善诱时的幽默和可亲。比如在处理第17钢琴协奏曲时,哈农库特便把木管和弦乐戏虐的部分与莫扎特家里豢养的名叫“施托尔”的鹦鹉联系起来,讲解演奏需要进一步甩开。在调教由雷纳·霍内克坐镇首席的弦乐声部时,哈农库特强调不同于常规交响乐的运弓方式,这样可以营造出更适合于合奏的美感。在向郎朗表述重复乐句时,哈农库特强调没有必要做出回声(echo)效果,只要做出变化的线条就可,这与巴伦伯伊姆对郎朗的教导形成有趣的碰撞,亦展现出不同指挥家对细节处理的相反概念。最精彩的部分无异于来自对自由速度的理解。哈农库特解释道:“人们通常把自由速度理解为一整支乐团就像喝醉了一样忽慢忽快。但自由速度的奥义其实是钢琴右手相对于左手的速度变化,乐团声部之间的速度变化。”这款唱片后来在奥地利拿到白金大碟的销量,还获得2015年度德国回声古典大奖。

在得知哈农库特去世后,郎朗在社交网络表示:“哈农库特给我打开了音乐中一扇重要的大门,尤其是巴赫、贝多芬和莫扎特等音乐家的作品,他给我展现了这些大师们的灵魂。他对我音乐的影响和对我的帮助,超出了我能用言语表达的内容。”

虽然哈农库特在本真运动领域的衣钵将由法国的威廉·克里斯蒂、活跃于柏林和弗莱堡的雷尼·雅各、斯图加特的赫尔穆特·里霖、比利时的菲利普·赫尔维格、库依肯、西班牙的乔蒂·萨瓦尔、英国的罗杰·诺灵顿爵士和约翰·艾略特·加迪纳爵士等继承,但恐怕这些专家再也无法企及哈农库特的全盘影响力和高度以及他与常规管弦乐团决裂再和好的手腕。由此,本真运动最辉煌的时代随着他的总舵手的陨落而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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