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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成功了,肖邦、巴赫也成功了,音乐的语言穿透了地域时空的隔阂,直接抚摸到了人们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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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 Wolfgang Amadeus Mozart 伟大的古典主义音乐家

时间:2020-02-19 14:46 北京晚报 奚耀华

在我的抽屉里,始终保留着一张节目单,已经泛黄褶皱,这是美籍钢琴家唐可女士的音乐会节目单,保留它只为一次难忘的西部经历。

1991年夏天,我到青海西宁出差。一天傍晚,天空飘起了高原难得的细雨,窗外的远山迷蒙着,空气更加清冽,一种西部特有的气息。省作协的同志送来了一张请柬,今晚,美籍华人唐可女士要在这里举办钢琴音乐会。一位外籍音乐家,竟会到这边远的闭塞之地开音乐会,我颇感诧异。

晚饭后我如约而至。音乐会场设在省电视台的演播厅,演出台上除了一架三角钢琴孤独地摆放着,几乎没有任何布置。灯光是极普通的,四周昏暗且有些杂乱,观众席是由约一百多个折叠座椅临时摆放而成,让人难以相信这将是一场音乐会的会场。我感觉到了偏远地区与内地的差距。随着听众的陆续到来,小演播厅变得拥挤、喧闹起来,空气有些憋闷。人们在彼此招呼着,传递着水瓶和食品,小孩坐在大人的腿上,而大人则不时用手中的节目单扇着风,场面像是在乡间等看社戏。这种氛围让我难以进入欣赏音乐的心境。

然而音乐会还是准时开始了。唐可女士身着一件考究的深色旗袍,神态端庄、典雅,和当地穿着朴素的小乐队和听众相比,自然是光彩照人。她好像并不因演出场地的简陋和听众略显嘈杂而扫兴。也许考虑到这里的欣赏水平,她特别将演奏的曲目作了一番通俗简洁的介绍,之后便以灵巧而富于力度的手指,奏响了音乐会的第一个音符。

对于唐可女士,我一无所知。简介上说她19岁赴美留学,并于1978年取得美国南加州大学音乐博士学位,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钢琴教师和出色的演奏家,在世界许多地方举办过个人音乐会。这次演出是她在中国西部巡演的第一站,之后还有兰州和乌鲁木齐。那天她依次演奏了巴赫的d小调半音阶幻想曲、莫扎特的d小调幻想曲、海顿的c大调幻想曲和肖邦的即兴曲等。行进中的音乐自然美妙而悠扬,然而一种不和谐感总是不由自主地干扰着我,使我难以静下心来。此时会场是安静的,这干扰来自我的内心,依然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反差感。青海,我国西部的高原省份,汽车伴着尘烟开出十几公里便可看到苍凉而荒芜的戈壁,蒙古族、汉族、藏族、回族交错而居,使这里充满了原生态和民族、宗教的神秘气息,这种气息似乎与巴赫、莫扎特距离太过遥远。或许,唐可女士的音乐会是一次错误地点的错误选择?我疑虑着。但随着演奏的延续,不知不觉中我竟不可思议地进入了潜心欣赏的状态,我感觉到观众此刻的安静和投入。唐可女士的演奏从容不迫,大人和孩子都在聚精会神地倾听,似乎在尽力用心灵与大师贴近着,抽象的音符此刻变得亲切、平易,富于感染力,演奏厅完全被美妙圣洁的旋律所占据,如闻天籁。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力量在凝聚着人们,把所有的差异和杂感抛到了演厅之外。

一曲终了,听众报以掌声。唐可女士站了起来,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仿佛也在微笑着。她向观众躬身致谢,然后便微微动情地开始讲述。前不久她曾在莫斯科举办过一场音乐会,结束时便是热烈的掌声和鲜花。她享受着,感受到了俄罗斯人优秀的音乐素养——这毕竟是养育了柴可夫斯基和鲁宾斯坦的国度,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然而今天她被意外地感动了,令她难以平复的是,这块古时“春风不度”的边地,竟也具备着一种不平凡的音乐品质,这品质来自东方,来自偏远之地尚未完全摆脱贫困的同胞。也许坐在这里的听众,不是每个人都能充分理解音乐的内涵,但他们都本能地被这优美的旋律所打动、所陶醉,还有的,便是一种朴素的对艺术的敬畏之心。文明与古朴就是这样如此和谐地衔接着、交融着,这感受绝非莫斯科之旅可以相提并论。述说间唐可女士的眼眶湿润着,不时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确实简陋的演厅,注视着面前一张张依旧淳朴的面孔……

演奏又继续了,这是莫扎特最著名的a大调钢琴协奏曲第23号,弦乐静静地起奏,管乐重复着唱出明朗而欢快的主题,音乐家行云流水的钢琴接替了两个曲调,以简洁而无拘束的演奏,进入了钢琴的表达领域。接下来的乐章伤感而美丽,富于沉思,似喃喃自语,仿佛在给忧郁的情绪带来一个短暂的抚慰。终曲兴趣盎然而又兴高采烈,意在把人们带入向往阳光的明媚空间。我感受到这音符中,蕴含着一种善良而深切的祈祷,以及高贵的、令人难以抗拒的普世情怀。

莫扎特成功了,肖邦、巴赫也成功了,音乐的语言穿透了地域时空的隔阂,直接抚摸到了人们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在旋律的召唤下,演奏者和听众共同步入了一种完美的忘我境界,而这恰恰是一次成功音乐会所应该具有的。

演出结束。走在小雨中的西宁街道,路灯恍惚着街景,我呼吸着依旧快乐着的空气,想着这块产生了青海花儿的土地,是不会拒绝肖邦、莫扎特的,这是一种默契、是灵魂间的沟通与倾诉,被它感动不需要理由,或许,音乐本身就是一种苦痛和崇高并存的尤物。尼采曾说,没有音乐,生命将是一次错误,为此,我们将无可选择地拒绝错误而接纳欢乐。

因为那次经历,以至后来每每到专业的音乐厅,听更加专业的音乐会,我便常常会想起它,这不是纯粹的对一次音乐享受的留恋,而是一种更加深沉跌宕的精神触动和人生回望,让我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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