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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8日,中央歌剧院原院长、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知名作曲家、一级作曲家王世光遽然病逝,享年8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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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光 Wang Shiguang 中国作曲家

时间:2023-05-23 12:55 中国文化报

2023年5月23日《中国文化报》

4月28日,中央歌剧院原院长、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知名作曲家、一级作曲家王世光遽然病逝,享年82岁。他生前创作了《第一百个新娘》《马可·波罗》《山林之梦》《话说长江》《青春舞曲》等脍炙人口的作品。直到生命的最后,他仍在为音乐人才培养呕心沥血,并在接受记者专访时详细论述了歌剧音乐创作的要义和中国歌剧发展的关键。为缅怀王世光的艺术人生,记者将专访内容整理成稿——

经典复排要明白“根”从哪儿来

1977年,调入中央歌剧院没多久的王世光承担了复排歌剧《白毛女》的配器任务。《白毛女》是1945年延安鲁艺的艺术家在“白毛仙姑”传说的基础上,融入大量民族音乐创作而成的经典作品。对中国民族歌剧而言,这部作品有着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

为了把这部作品完成好,王世光看了8场排练演出。“我在侧幕条子那儿看,我在观众席上看,每一场都会有新的感悟。”通过反复揣摩,王世光理顺了剧中唱段的轻重分量,那些经典唱段深深地印入他的脑海。

王世光认为,经典歌剧重排配器首先要理解原作,明白旋律的“根”从哪儿来。歌剧《白毛女》的创作者遵循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文艺创作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指示精神, 结合演出效果和观众意见,边写作边排演,因此,原曲中有大量山西、河北等地区的民间音乐元素。

要把这些民族元素合理使用绝非易事。“比如,杨白劳的基本唱段采用山西民歌《捡麦根》的音乐旋律就非常精准。”王世光仔细分析了其中的缘由,“《捡麦根》中‘6月里来天气热,家家户户把麦子来割,哎咳骨头头痛’的腔调,基本把杨白劳的曲调主题全部概括。”

在谈到《白毛女》中“青石裂开千道缝,大风大雪似钢刀”这句唱段时,王世光解释,石头里的雪融化后水流渗进去,再受冻结冰膨胀,使青石裂开千道缝。“如果在生活中没有类似体验,就不能明白唱段的意思。”他说。

然而,王世光在为复排歌剧《白毛女》配器时却留有遗憾。他介绍,考虑到原作中王大春的音乐比较薄弱,导致人物形象不够丰满,王世光费了很多功夫想弥补,但最终还是没有加入这些旋律。“因为观众已经认可了原有的情节发展,加上后反而不习惯了。我们复排经典时,必须考虑观众的心理感受。”王世光说,在艺术追求上虽然有遗憾,但观众的满意度让他做出了取舍。

真挚是创作的基础,

戏剧性是歌剧的灵魂

歌剧《第一百个新娘》是王世光的代表作之一。这部作品取材于新疆的民间传说,富有新疆地方民族的喜剧情趣和浓郁的维吾尔族音乐风格。作品问世于上世纪80年代,国内演出数百场,引发轰动。

王世光透露,这部作品的诞生是他和同事在日常工作中“聊”出来的。早在担任人民音乐出版社音乐编辑时,王世光就经常到新疆、内蒙古等地采风。他说:“我喜欢深入生活,看到了最原始的壁画,还把这些感受融入到作品中。”

王世光认为,做人要真挚,作曲更要真挚。“人不真挚就坏了,作品也欣赏不了,流露出来的情感全是假的,那谁还愿意听呢?”他认为,真挚是戏剧张力的内核,戏剧性构成了歌剧音乐的灵魂。戏剧性是附着在人物身上、随着情节推进而展开的,这是歌剧的魅力所在,能通过音乐的烘托引导观众与剧中的人物产生共情。

要想达到这样的效果,歌剧作曲家必须要有“进入人物内心看剧本”的能力和立体布局音乐形式的基本功。王世光说:“作曲是综合能力的应用,作曲家应该多接触不同的艺术形式,培养画面感和逻辑性。”

除音乐外,王世光还喜欢画画、建筑、阅读。少年时代,王世光一度把清华大学土木建筑系作为自己的求学目标,80岁时,他依然能提笔熟练地画下一副妙趣横生的自画小像。他喜欢看孟德斯鸠等哲学家的论著,认为:“理解了、消化了,就可以转化成创作灵感,就像少先队员戴上红领巾时的那句宣誓词一样,作曲人也必须‘时刻准备着’。”

冲破框架,唱响中国歌剧

比起“民族歌剧”,王世光更喜欢用“中国歌剧”来称呼他奋斗一生的事业。他认为,“中国歌剧”是一个有生命力的框架,可以容纳更多歌剧品类和风格。比如,用少数民族语言创作的歌剧、海外人士用中文创作的歌剧等,都在这个框架中。框里的东西多是好事儿,天地更广阔,创作灵感也更多。王世光特别推荐了歌剧《玛纳斯》,认为这是近年来中国歌剧非常不错的创作成果。

很少有人知道,在王世光的名字随着纪录片《话说长江》的主题曲为全国熟知之前,他已与央视公益合作了10年。“找一些锻炼自己的平台,可以提升自己的创作能力。”王世光是这样评价自己的付出的。

王世光认为,对歌剧传统的坚守应该体现在艺术创作的追求上,而非在概念的划分上争执。1954年,陈紫等人创作了歌剧《刘胡兰》,王世光参与了这部戏的复排配器,并与陈紫成为忘年交。他说,陈紫艺术创作的一大特色就是用传统戏曲板腔体结构完成歌剧音乐表达,“在‘一道道山一道道水’‘等到胜利那一天我们才能相见’等唱段中,陈紫采用了板腔体不同节奏的连缀,一步步递进,至音乐气氛推向高潮时,完全采用板腔体呈现。多么动人的段落,多么贴切的手法!”

音乐创作如何迈向高峰?王世光表示,不要着急,用心创作、积累沉淀,时间自会给出答案。

记者手记

3月中旬,王世光先生在家中接受了我的专访。当时,先生的身体状况已然不是很好,每说一会儿话,都需要停下来短暂休息。但先生仍然坚持了近两个小时的对话,其间还有现场演唱。听着先生努力压抑的咳嗽声,我深受感染,但我顾不得感慨,只想多记录一点。

说是采访,但整个过程更像是先生在给我讲课。在采访之前,我把拟定的采访提纲发给了先生,但采访当天,先生完全没按提纲问题进行,而像给学生讲课一样,把《白毛女》《刘胡兰》等几部歌剧的创作手法仔细分析、讲唱给我听。那些几十年前的旋律和唱段,先生都记得清清楚楚。

尽管因为身体原因,先生气力不足,不时需要停下来平稳呼吸。但他歌声浑厚、响亮,连讲话时使用的都是美声唱法的发声位置,闭上眼睛听,仿佛先生依然是资料照片中那个高大、健康的音乐家。我放下了最初的焦急,我想先生一定有很多话想借我的笔触传递给那些不能面见的读者,这也是此篇报道中,我舍弃深度报道该有的详实、逻辑,而尽可能还原、保留先生采访内容叙事的原因。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先生所关注的、想通过媒体传递的,仍然是音乐艺术的创作和人才培养。先生讲话十分务实,这大概与他直接爽朗的性格有关吧。交谈中,他数次提到“打破框架约束”,无论是音乐创作,还是文本创作,都应该大胆尝试、创新。与其严肃的形象有所不同,王世光先生的语言表达精准浪漫,我想这与他极高的文艺修养有关。他出口成章,善用排比,聊到陈紫等几位艺术家的创作,连称“妙极了”。

在采访的最后,他小小地“凡尔赛”了一下。他说:“我写歌剧从来不用修改,写出来就满意,一气呵成。”这句话更多地是告诉后来人,该如何对待创作,创作不是痛苦的,它就是日常、工作,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同时做好日常的积累……

未曾想过,拜别先生不过月余,先生就驾鹤仙去。这篇文章,我愿称之为先生最后为音乐后辈留下的点点星光。响亮的歌声和先生的谆谆叮嘱仍在耳畔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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