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与王羽佳的高光时刻

文 | 许渌洋

今年造访北京国家大剧院的美国乐团格外多，在年初的芝加哥交响乐团，年中的费城管弦乐团后，迈克尔·蒂尔森·托马斯（MTT）率领旧金山交响乐团搭上冬季末班车。钢琴家王羽佳继续履行着她作为大剧院驻院演奏家的使命，在巴托克、拉威尔后奏响肖斯塔科维奇。

11月18日，在布鲁克纳《第七交响曲》演出开始前，MTT在翻译的帮助下向观众解释，为何要将这部交响曲的著名的柔板乐章和谐谑曲颠倒顺序演奏，比如他认为这部作品中藏匿着布鲁克纳对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崇拜，故而以此为模板，并效仿了前者的结构，将慢乐章置于谐谑曲之后。但实际上，布鲁克纳“第七”在结构、调性、主题观念上最接近的模板并非贝多芬“第九”，而是《第三交响曲“英雄”》，尤其是柔板的意念感和挽歌气质与贝多芬的“葬礼进行曲”高度契合，尽管布鲁克纳在谐谑曲中的八度跳进有“贝九”第三乐章的影子。

相比于MTT那玄妙的解说，旧金山交响乐团带来的布鲁克纳倒是酣畅淋漓，直截了当，在大部分时间里摒弃了德国浪漫派音乐中的神秘主义元素，取而代之的是鲜明、丰沛的情感动能，裸露的管弦乐肌体和美国乐队强劲的铜管助长了这一演奏风格，旧金山交响乐团敏捷的弦乐确保了充满流动感的音乐运作，让MTT以极尽开放的方式对待布鲁克纳这位内敛而虔诚的中欧天主教徒的作品。

作曲家青年时期曾在默片影院进行过大量现场演奏，王羽佳恰当地挖掘出这首协奏曲蕴含着即兴演奏的因子，活泼、善变、热情四射，在这部风格杂糅化的作品中她纵情释放技巧、乐感以及合奏意识，成功地让音色在明亮与尖锐间取得了平衡，并机敏地捕捉着肖斯塔科维奇善变的音符曲线和节奏音型，她在快速音阶上掀起旋风般的演奏，在高音区飘洒下光感精致的颗粒。终曲时，她与乐团首席小号马克·伊诺埃以电光火石的效果夺人耳目。相比于风格浑然的布鲁克纳，多变的肖斯塔科维奇《第一钢琴协奏曲》更利于展现美国乐团的优点，加上王羽佳超级明星般的耀眼表现，无疑成为当晚音乐会绝对的高光时刻。

歌剧《红楼梦》序曲，这部九分钟的管弦乐多少能让人窥伺到全剧的音乐。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在这部作品中，作曲家盛宗亮一改内敛轻柔的曲风，极尽粗犷和张力之能势，其中的部分段落甚至让人看到了巴托克《神奇的满大人》的影子。

MTT和旧金山交响四年间两次访京，都没有带来最令他们引以为傲的马勒交响曲。今年三支美国乐队都表现出了对19世纪德奥大型交响曲的浓厚兴趣——贝多芬、马勒、布鲁克纳，正是这些作曲家在一个多世纪前孕育了美利坚管弦乐团文化。如今在所谓的美国传统“五大”和西海岸“双雄”中，担任音乐总监的指挥家大部分来自德语区之外，他们更年轻，更有活力，但MTT却已不属于这个行列，1944年出生的他已年过古稀，希望他的马勒离我们不会太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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