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中音歌唱家张峰：挑战极限成就新高度

在张峰20多年的歌剧生涯中，参与演出的歌剧作品无数——《原野》《图兰朵》《那时花开》《奥赛罗》《弄臣》《贾尼·斯基基》《歌女焦空达》《参孙与达丽拉》《茶花女》《卡门》……2016年中秋节，在上海歌剧院60周年院庆特别呈现威尔第歌剧《法尔斯塔夫》中，张峰不仅成为中国“法尔斯塔夫”第一人，也在自己的艺术履历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歌剧《法尔斯塔夫》被称为史上最难歌剧，演绎这样的一部作品，即使对土生土长的意大利歌唱家来说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是张峰这样一位中国歌唱家！今年4月底，张峰接到了出演《法尔斯塔夫》的任务，7月19日就开始进行戏剧排练。也就是说，前期的基础准备工作也就只有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而压力还不仅仅是作品本身，还有来自饰演福德的皮耶罗·特拉诺瓦和饰演另一组法尔斯塔夫的彼得罗·斯帕尼奥利，他们都是不止一次在国际歌剧舞台上饰演过法尔斯塔夫、相当有经验且很有影响的歌唱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次演出是歌剧《法尔斯塔夫》首次在国内的完整舞台版演绎。在国际合作中提升歌剧院的整体水平，让每一部作品都成为剧院的保留剧目，培养自己的演员就显得尤为重要，而确定让张峰扛起演出两场的大梁，也足见上海歌剧院领导层的决心和苦心。几方面的因素，让张峰不仅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也感受到肩负的责任无比重大。

张峰是目前国内歌剧舞台上非常活跃的艺术家。如果不是《法尔斯塔夫》，在这个时间段，张峰就有可能出现在国家大剧院与多明戈合作的《麦克白》中。2007年，国家大剧院开幕大戏《图兰朵》中，张峰饰演平、庞、彭中的平，他的演唱和表演赢得了观众和媒体的一致好评，也成为张峰与国家大剧院合作的开端。此后，张峰先后在国家大剧院出演了《奥赛罗》《茶花女》《卡门》《歌女焦空达》《参孙与达丽拉》《图兰朵》等作品，并与指挥丹尼尔·欧伦、皮埃尔·莫兰迪、安德烈·巴蒂斯托尼，导演皮埃尔·路易吉·皮兹、弗兰切斯卡·赞贝罗、强卡洛·德·莫纳科、乌戈·德·安纳、海宁·布洛克豪斯，歌唱家何塞·库拉、玛利亚·何塞·蒙缇艾、约拉娜·伏加索娃等目前活跃在国际歌剧舞台上一线的顶尖艺术家进行合作。或许，正是由于有这样扎实厚重的积累，当超难的《法尔斯塔夫》摆在张峰眼前的时候，他才会知难而上，虽然他知道，为此付出的努力恐怕会是之前任何一部作品的数倍。

▲国家大剧院版《奥赛罗》，张峰饰演伊阿古，魏松饰演奥赛罗

▲张峰在国家大剧院主演的《参孙与达丽拉》

▲张峰在国家大剧院主演的《歌女焦空达》

距离中秋节《法尔斯塔夫》首演，已经过去了二个月的时间，而那段紧张、忙碌、充实的日子，对张峰而言依然历历在目，或许，从以下几个问题的回答中，我们能够感受到陪伴《法尔斯塔夫》数月的张峰的心路历程。

《法尔斯塔夫》这部歌剧被称为史上最难的歌剧，你认为有多么难？

这是一部让我一直仰视和有敬畏感的作品，有一种挑战极限的感觉。首先是“背词”功，挑战了声乐演员的底线，大段大段似咏叹非咏叹、似宣叙非宣叙的唱段轮番袭来，而且很多是古意大利语，就像我们的文言文，其中还不时夹些意大利绕口令，这样的难度以前是没有遇到过的。当然在很多歌剧作品中，以男中音为主的戏，在语言和音乐方面都比较复杂，我唱过的《塞维利亚理发师》《弄臣》《奥赛罗》等等都有这样的特点，那就是难背易忘。当然《法尔斯塔夫》的难度达到了极致。而且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把那些词都记下来，我也是用了“洪荒之力”啦。

能具体说说你都用了什么方法？

哈哈，那多了去了。我是各种方式变换着用。比如朗诵着背、按节奏背、变换节奏背；唱着背、倒着背、走着背、躺着背等等。反正目的就是能记住并准确地唱出来。

▲上海歌剧院版《法尔斯塔夫》剧照，张峰饰演剧名主角

你怎样理解这部作品？

这是威尔第最后一部歌剧。老先生也是尽情挥洒才情，越写越精彩，但也越来越难唱。而且，这是根据莎士比亚名作改编的一部歌剧，字里行间充满了莎氏风格的潜台词和典故，必须把这些都“挖”出来。另外，怎样把这个“可爱、可恨、可怜、可气，但又不乏迷人”的法尔斯塔夫“立”在舞台上，我也动了很多脑筋。比如我不仅读了原著，还从网上搜集了很多这部歌剧的演出版本，一方面帮助自己理解、认识作品和角色，另一方面也从别人的演唱中细细揣摩领会，从里面吸取可借鉴的地方，先让“法尔斯塔夫”走近我，然后我再走进“他”。

这次《法尔斯塔夫》一共演出三场，而你就要演出其中的两场，且是首演。你最大的压力在哪里？

此次制作是上海歌剧院60周年大庆的重头戏。首先，剧院选择《法尔斯塔夫》就是一个非常大胆的举措，而选择我作为主力队员肯定也“冒了很大的风险”。这个“风险”并不是说我没有这个实力，而是绝大多数业内人士对中国歌唱家能不能唱好这个角色都持严重怀疑的态度。所以我认为这不仅是我个人的压力，也是剧院的压力。

这次的制作流程是严格按照国际一流剧院的标准进行的，与我同台演出的三位外国演员，都是来自意大利和美国的优秀歌唱家，他们不仅唱功了得、语言到位，表演更是没话说，而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极大的压力和挑战！尽管这样，我并没有感到特别紧张。就像我前面说的，为了很好地完成这部作品，我做了很多功课，加上我20多年舞台实践所积累的经验，都让我有自信来接受这次的挑战。所以，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像攻克堡垒一样，拼了命也要把作品“拿下”。 

▲上海歌剧院版《法尔斯塔夫》剧照

这次中外演员混合演出，你认为这样做的好处在哪里？

我认为好处主要有三个方面。

一是在合作中更方便学习借鉴他们的优点，取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比如聆听他们的语言、观摩他们的表演，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次很好的学习借鉴。尤其是对于青年演员来说，和国际一流的指挥、歌唱家一起排练、同台演出，可以说就是一次实践性的大师班，这种机会非常难得。

二是这种中外混搭，起点非常高，是按照国际标准来完成的。这也对我们上海歌剧院的演职员提出了国际标准的要求，一切要按照这样一个高标准完成，那么自己的弦就要时刻绷紧，不能有丝毫松懈。

三是这种合作也有利于中外同行间相互了解，我们在向国外演员学习的同时，他们也在这种相互的合作中对中国同行有了深入的了解，让他们看到了上海歌剧院在职业化和专业度方面的实力。演出之后，这些外方艺术家也确实对上海歌剧院演员和乐队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上海歌剧院版《法尔斯塔夫》剧照

近几年你参与了很多国际性的合作，与这次的《法尔斯塔夫》相比，你觉得这次有哪些特点？

最大的区别就是客场和主场。这次是在为自己的剧院演出，是主场“作战”。从排演到演出的整个过程都能感受到剧院领导和同事的关心与呵护，很多事情不用自己操心，能够定定心心地进行各项准备。而且最主要的是我首次演法尔斯塔夫，就能够与各方面顶尖的艺术家合作，并且作为“主力队员”，这让我感到非常幸运。我要特别为剧院的这次决策点赞！

这次与外方导演、指挥团队合作，有哪些心得体会，他们有哪些方面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我觉得首先是他们在专业上严谨认真的态度，及对作品准确的理解和把握。另外就是他们对自己职业的热爱。特别是来自英国的导演、舞台监督，他们非常年轻，充满活力和想象力，并且对工作充满欲望和热情，你能感到他们时刻都在享受工作的快乐。而且导演非常和蔼，他会把自己的艺术想法，以一种平等但非常有效的方式让演员们接受。总之，与他们合作非常愉快，让我也充满创作的欲望！

这次出演《法尔斯塔夫》，从艺术上来讲收获有哪些？

对我而言，我认为是一个全方位的提升。

首先是背词的功力明显提高了，以后再遇到无论什么作品，我都自信有能力“拿下”。比如，如果现在再背《麦克白》，我就不会有压力，反而会觉得是件幸福的事了，哈哈。

其二是声音的变化。写了一辈子歌剧的威尔第，在这部作品中已经把人声的各种变化写到了极致，而我要塑造这个人物，就必然要按照作曲家的要求，努力提高和拓展自己的技术、发声方法等等。

第三是在表演方面的飞跃。法尔斯塔夫这个角色不光是唱好就行，表演和演唱必须是浑然一体的。一开始，我非常担心表演达不到要求，在排练的过程中，导演哈瑞非常耐心细致地给我们讲戏、示范。在他的帮助下，法尔斯塔夫的形象在我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了，也对这个人物有了自己的理解。为了让法尔斯塔夫这个人物丰满鲜活起来，我在每一场都设计了符合剧情和人物的包袱。但是一个中国人演的法尔斯塔夫是不是能被中外专家和观众接受，心里还是不太有底，直到首演得到大家的认可和好评，才终于放心了。

▲上海歌剧院版《法尔斯塔夫》剧照

作为中国法尔斯塔夫第一人，你觉得这会对今后的艺术生涯有什么样的影响？

这次排演《法尔斯塔夫》，让我在演唱和表演方面都上了一个很高的台阶，获得了创造角色的更好的体验，这对我今后塑造歌剧角色无疑有很大的帮助。但是在这次演出当中，我体会最深的，就是要想能够完成好一部作品，还是要对作品诞生的文化地有深入的了解。记得1999年，我在纽约卡耐基音乐厅演出期间，男低音歌唱家田浩江曾跟我讲过，歌剧唱到最后拼的是对文化的理解。通过这次《法尔斯塔夫》的演出，我对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所以，“文化”将是我今后在歌剧生涯中要更多关注的事情。

如今的上海已渐入冬，而为《法尔斯塔夫》奋战的日日夜夜，正是上海酷暑难耐的季节。威尔第笔下的法尔斯塔夫是个超级大胖子，要在形体、形态、神态上有准确和真实的体验，在排练时就要穿着与演出相同的做成一体的圆滚滚的、厚重的假肚子假臀部，外面再穿上服装，那厚度都可以去哈尔滨过冬了。往往从舞台上一下来，张峰就已经接近虚脱了，几瓶水灌下去都不解渴，排练完后，道具服从里到外湿透，就像刚从洗衣盆里捞出来一样。有一天，张峰唱完二幕，从场上下来，迁景的师傅马上递过一瓶水感慨：“都看着你们歌唱家风光，其实唱歌剧也是个力气活啊！”

两场《法尔斯塔夫》，张峰完成得都相当不错。他的音域宽厚，音色温暖，所塑造的法尔斯塔夫，时而无赖、时而憨拙，同时又把人物的善良和天真表现了出来，让观众都不忍心看到他被捉弄。张峰说，首演当天自己在表演上还有些拘谨，但是第三天自己的第二场时他就完全放开了，越演越带劲，越演越上瘾！

旅意男低音歌唱家栾峰在看了演出后这样评价张峰：“张峰塑造的‘法尔斯塔夫’超过他以往留在我记忆中的任何一个角色，他的进步和飞跃是巨大的，我不知道他付出了怎样的努力达到的这个高度，但可以肯定，他是下了大功夫的。这个角色充分显现了张峰的唱功、语言和演技已迈向国际歌唱家的行列，如果说中国的‘奥赛罗’已经姓魏，很可能中国的‘法尔斯塔夫’今后会姓张！”

对于张峰来说，能成为“法尔斯塔夫”中国第一人已经觉得很满足，至于未来能不能是中国的唯一，张峰觉得并不重要。他更看重《法尔斯塔夫》这部作品带给自己独一无二的艺术体验和享受，以及为完成这部作品付出之后自身在各方面的提高，而这种提高正是在挑战极限之后所获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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