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为什么不能有一座像样的新音乐厅？

文/诺曼·莱布雷希特 译/盛韵

英国和法国被什么区隔，要我说既不是语言也不是一道海峡，而是对艺术建筑的态度。

由法国让-努维尔建筑事务所设计的“巴黎交响乐厅”。

如果你想知道英国和法国被什么区隔，要我说既不是语言也不是一道海峡，而是对艺术建筑的态度。当伦敦的某座音乐厅或歌剧院开始摇摇欲坠，官员们叹口气，然后签一张大支票进行一次简朴的装修。而在巴黎，他们立刻叫来顶尖的建筑师设计新地标。到最后其实花费也差不多。(你听到了吗?鲍里斯·约翰逊先生?)(编者按：即伦敦市长)

伦敦的南岸中心—三座音乐厅乱糟糟地挤在一起，外加一座没有必要的美术馆—是我工作生涯的灾难之源。我不想大谈特谈它的种种缺点来烦读者。皇家节日大厅是战后节约材料的产物，60 年代经过深思熟虑后扩建，但它任何测试都不达标，不管是音响还是审美。它没有哪部分真正管用，乐迷们早就盼着把它拆了。艺术家们抱怨它的冰冷。窃贼两次光顾，还偷走过一架三角钢琴。它是英国最耗钱的公共项目。90 年代，政府官员们想出了以下借口拒绝除旧迎新：一、它在保护建筑名录上;二、花费巨大;三、万一可怕的扎哈·哈迪德接了新工作咋办?于是他们花了 1.2 亿英镑让皇家节日大厅听上去清楚一点点，看上去整洁一点点。这可是自英法合作开发协和飞机之后耗费公款最大、公众收益最小的蠢事。差不多同时，那群官员又花了 2.14 亿英镑重修皇家歌剧院，而格林德伯恩拆除老剧院、由私人资助新建一座美丽环保的歌剧院，才花了 3500 万英镑。

你看，这就是白厅办事的方式，从来不吸取教训。本月，又有计划要向南岸第二次注资，用 1.2 亿英镑装修伊丽莎白女王厅、珀塞尔厅和海沃德画廊，明年动工。等到 2017 年，相信我，它们只会看上去好那么一丁点儿。这地方本该展示英国最棒的创意，结果只看到糟糕的公共管理。我简直想跟杰拉德·德帕迪厄倒着干，移民去法国了(注：法国名演员德帕迪厄移民去俄罗斯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法国人做事情可不一样。7 年前，巴黎人看到位于小资中心第八区的普莱耶尔音乐厅已经八十高龄，于是决定它不再适合为公众服务。尽管 2002 年刚刚装修过，调整了音响效果，将内部改造成钢琴形状，但人们觉得它的位置无法吸引年轻的多元文化人群。巴黎市长和文化部长大笔一挥，决定在 40 分钟车程开外的拉维莱特公园建造一座新音乐厅，这里以前是个屠宰场，紧贴外环，靠近地铁粉色线的终点。目前该地已有一座科学博物馆和受布列兹启发的音乐之城。一座新音乐厅会让它更有文化身份。举办一次国际竞标能够赋予交响音乐厅社会良心，向大众传播世界级的理念。像往常一样，哈迪德女士进入了终选，但最终获胜的是法国建筑师让·努维尔(Jean Nouvel)，他曾在卢塞恩建造了漂浮的音乐厅，在阿布扎比建造了宇宙飞船式的卢浮宫中东分馆。我很好奇想看最后的结果。

巴黎管弦乐团的总监布鲁诺·阿马尔(Bruno Hamard)先生给我一顶安全帽，带我去工地参观。我们的工地靴在水泥地基上每踩一脚，我的心就一沉。努维尔是个有眼光的人。他的观念是把古老的音乐厅与其封闭、森严、精英的过去剥离开来，然后融入熙攘的现代生活中。公园及其玩耍空间在建筑下方，高屋建瓴的音乐厅用休闲的方式展现了艺术的厚重。屋顶是缓缓的坡，可以作为公共通道，巴黎城市的景色在这里一览无遗，小孩还可以在这里玩滑板。在高架上开车的人们可以看到音乐厅外墙上提亮的音乐会预告，跟道路封闭告示一样醒目。内部的排练厅到处都是绿化和灯光。音乐会空间出奇的紧凑，这不经济，我抗议道。阿马尔先生回答，才不是呢。它有 2400 个座位，比普莱耶尔音乐厅多好几百。我感觉它小的原因是努维尔保证从观众席最后一排到舞台的距离不超过 35 米，这样的亲密感在交响音乐厅是很罕见的。如果要演奏大型交响乐，前排的座位可以移除，以扩大舞台空间。音响设计师是丰田泰久(Yasuhisa Toyota)，他操刀的洛杉矶迪士尼音乐厅音效无瑕。

这座新的爱乐大厅是一项响亮的声明—它从各个角度大声地宣布，巴黎相信她的市民，愿意冒险去取悦他们。而伦敦很少这样，音乐厅暴露了我们的缺陷。这相当于伦敦市长下令拆除布伦特十字百货商店，代之以一座音乐殿堂，来服务昏昏沉沉的西北郊区。多么美妙的幻想!费用呢?法国爱乐大厅有两亿欧元的预算，比南岸二次注资多不了多少，到完工大概要用掉 3.7 亿欧元。没有人对超支皱眉眨眼。继任的总统和市长都公开为这个代表了信念和热情的项目背书。

看到了吧。英国政客害怕而且羞于资助艺术，他们害怕那些庸俗的国会议员、媒体和选民，羞于自己的无知和胆小。法国人以传承为傲，愿意为未来投资，哪怕未来情况不明。我身上流着一半英国血一半法国血，内心时常在审慎和远见之间摇摆，但也一直知道我更倾向哪边。伦敦需要一个像样的音乐厅。妈的，鲍里斯，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有一座像巴黎那样的音乐厅?

诺曼·莱布雷希特: 著名古典音乐评论人、专栏作家。十余本关于音乐的著作被翻译成 13 种语言,其中包括全球热销的《大师神话》和《谁杀了古典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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