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隆：艺术家不出新意，是失职

嘉宾 中国爱乐乐团艺术

总监、首席指挥 余隆

主持人 本报记者 吴晓铃

2012年12月20至21日晚，代表中国交响乐最高水准的中国爱乐乐团亮相锦城艺术宫，为成都观众带来两场新年音乐会，其精准的演奏，给现场乐迷留下了深刻印象。

实际上，中国爱乐乐团组建只有12年历史。不过，乐团在艺术总监、首席指挥余隆的带领下，迅速实现飞跃，不仅在2005年启动环球演出，而且在2009年被全球著名的《留声机》杂志评为“全球十大最具影响力”乐团之一，和蜚声世界的柏林交响乐团、伦敦交响乐团等一起榜上有名。

余隆在接受本报专访时表示，“音乐就是折射人心灵的一面镜子，因此我们应该经常和自己的心灵对话。”

古典音乐的市场潜力巨大

记者：2012年12月7日，中国爱乐乐团推出100张现场演奏实况的唱片，能否说说这个情况?

余隆：从2007年左右，我们就开始有系统地录制演出实况，2012年底正式推出。这100张唱片，记录了105场音乐会，213部作品，既有巴赫、莫扎特、贝多芬、布鲁克纳、马勒等西方作曲家的作品，也有优秀华人作曲家谭盾、陈其钢、叶小纲、郭文景等人的作品，甚至还有亨德尔的巴洛克歌剧《塞魅丽》、潘德列夫斯基《第八交响曲》、马勒《五首吕克特歌曲》等作品在中国内地首演的实况。我们选择作品一不迎合市场，二不刻意关照中国作曲家，惟一就是他们的作品要达到我们选择的标准。此外，我们还和郎朗、艾森巴赫等知名演奏家进行了合作。我个人认为，这是中国交响乐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记者：为何要推实况演出唱片，而非在录音棚录制音效更好的作品?

余隆：音乐会大家都可以开，但如果能做出100张唱片，说明中国爱乐的每场音乐会都具有世界级水准。这是录音棚录音无法实现的效果。我们现在的很多唱片，经常是靠剪接完成。然而唱片肯定还是听实况的好。有一位欧洲伟大的音乐家说过一句话：现场录音的唱片是灵感与激情的完美结合，而剪接出来的唱片，好比抱着梦露的照片睡觉。虽然完美，但是假的，所以现场录音的唱片尤为珍贵，这是实力和精准艺术标准的展现。

记者：一口气推出100张唱片，有没有考虑到市场问题?

余隆：古典音乐是对社会、思想能产生重要影响的一门艺术。我们乐团有责任在艺术引导上往一个高的趋向。精英文化并不是富人文化，普通老百姓也可以有精英意识，只要在精神上追求更高的意境和阶段。这套唱片的发行在全世界唱片业不景气的情况下，被誉为重振中国唱片工业的一支号角。我们限量发行的500套黑胶唱片，虽然高达9800元一套，如今已经全部卖完。实际上古典音乐的市场潜力无比巨大，只要真正有好的作品。它还有另一层意义：给中国古典唱片业无疑注入一针强心剂。

跨界是为古典音乐加点佐料

记者：在一个比较浮躁的时代，古典音乐有什么作用?

余隆：其实我也很喜欢流行音乐，但你没发现流行音乐的时间都不长么?它能给人带来一种短暂的感官刺激和兴奋感，但不能给人带来一种精神上的持续性的享受。相反，古典音乐可以达到这种效果。

记者：中国爱乐乐团在最近几年也屡屡跨界，比如和崔健、齐秦等流行歌手合作过，甚至还请周立波来做古典音乐的介绍，这么做是为什么?

余隆：我从来不反对流行音乐啊。我认为音乐只有好坏之分，没有形式区别。对我来说，跨界只是为古典音乐加点佐料。其实，世界上很多大乐团，以及祖宾梅塔等知名指挥家都尝试过与喜剧演员一起开音乐会。艺术形式多种多样，服务对象也是多种多样。既然是普及交响乐，就用稍微通俗一点的办法让更多人贴近。更何况周立波是我朋友，我知道他懂交响乐，否则我根本不会请。

记者：听说你在北京保利剧院连演三场《风流寡妇》，居然把“不差钱”、“你妈喊你回家吃饭”这些流行语也搬上舞台，这种嫁接好像与我们想象中的一本正经的古典音乐相去甚远?

余隆：《风流寡妇》本来就不是正剧，而是轻歌剧。它在全球各地演出就没有相同的脚本，都会加入当地的时髦话。这种剧目大家看高兴就成。

我个人认为，作为艺术家，如果不出新意，那才是失职，艺术只有不断推陈出新才有生命力。就像武侠的世界，刚开始习武的时候总会一拳一脚、匠气十足，生怕招式不对，但到了更高的境界，就可以海纳百川，无招胜有招。

艺术教育应重视培养想象力

记者：你和乐团在国外演出时，喜欢带一些中国曲目，效果怎么样?

余隆：我觉得作为中国音乐家，通过音乐把中国文化传递给世界，是我的责任和使命。音乐无国界，2008年我们在梵蒂冈演出时，专门演奏了一曲《茉莉花》，恰好意大利歌剧作曲家普契尼在他的歌剧里也用过这段旋律，结果现场气氛非常热烈。有一次在德国演出时，我们演奏了京剧交响乐版的《贵妃醉酒》，现场观众觉得非常新鲜。最近几年，中国的作曲家谭盾、陈其钢、郭文景等人都是世界一流乐团追逐的对象，郎朗、李云迪、王健、陈萨等演奏家也频频出现在国际舞台上，让中国的音乐文化比中国足球在国际上有名多了。我必须得说的是，得到国际认可的中国作品数量目前还不算太多，因为太多的人忙着赚钱去了。

记者：你经常讲“音乐好比是水，而人是容器”，如何理解?

余隆：人是什么形状，音乐就呈现什么形状。为什么我们会形状不同?因为我们后天对文学的追求、对想象力的追求不同，造成了人的不同。我一直认为音乐的高级之处，就在于音乐演出时，每个人反馈的想象力是不同的。你是一个有想象力的人，反馈出来的想象空间就会很大。反之，就会觉得很痛苦，而这种痛苦是你自己的，并不代表这个音乐本身不美。音乐，就是我们心灵的一面镜子，你是一个尴尬的人还是无聊的人，还是具备想象力和创意的人，在这一刻都能看得到。

记者：现在的家长似乎都想把孩子培养成音乐天才，要不就希望他们能考级，为升学加分，对此你怎么看?

余隆：我认为这是家长对孩子的灾难性教育。艺术教育最重要的不是把孩子培养成音乐家，而是培养他们无限的想象力。让他们长大以后，对任何工作都能够有独到的想法，然后超越别人，做很多别人做不了的事情。我特别喜欢一句话：“我骑着思想的野马奔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人如果没有想象力，就是一个很无聊、很单调的人，而艺术教育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带给我们创造力和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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