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莱布雷希特:廉价乐手怎么活

生活总是不公平，艺术总是不平等。当帕瓦罗蒂到处开全球告别音乐会时，已坐拥 5000 万欧元，而为他伴奏的管弦乐团乐手们则日夜辛劳地工作，仅得温饱而已。

乐手联盟曾针对英国的管弦乐队成员做了一项调查，发现许多人的薪水少到必须找兼职工作才能养家糊口。芳香治疗、开出租、出租房屋和网页设计都是乐手们常干的副业。一位乐手抱怨，刚出道的警察赚得比他拉大提琴的老父亲多，就连一个水管工的薪水也比乐手高出三倍。乐手们也许在舞台上穿着燕尾服打着领结看似光鲜，但他们的袜子上都是破洞，生活满意度极低。

最常被提及的恼人原因是糟糕指挥的不劳而获，无论他们多么无能多么不认真，演出一晚也能拿相当于整个乐队的报酬。不受管理层和抵押贷款公司待见，也会加剧整体衰败的速度。但大部分人都承认，当一个乐团乐手最糟糕的，就是少得可怜的薪水。

在3年高等教育和 20 年的职业经历后，男女乐手们每晚以眼科手术的精准程度在各地演出，平均年薪不到 2.5 万英镑。半个世纪前，一个地区乐团的声部长的薪水跟本地议员一样多;而今天，能赶上幼儿园老师就不错了。

很明显这既不公平也不可接受，但在我们考虑补救措施甚至革命之前，也应提醒注意这一调查本身的问题。问卷是一个蓝领联盟发布的，在涌入英国的欧洲乐手当中没有什么影响力，在问卷发送的17支乐团中，只有 176 人(占总人数的 10%)拨冗作答。其他的人，可以想见，要么对薪水还算满意，要么正忙于炒股票或是开酒吧等副业。

调查特意排除了伦敦乐团，其中 BBC 乐团的薪水肯定要高出许多，通常一位乐团首席或是长笛首席可以年入六位数，其中包括商业活动收入。古典录音业也许已经跟古希腊一样死翘翘了，但目前还有邀请交响乐团为电子游戏配乐的需求，阿比路的录音棚里总是充斥着吵吵嚷嚷的打斗声。很明显，只有一支管弦乐团的现场演奏才能给游戏玩家们带来身临其境的杀戮体验。

伦敦的顶尖乐手大可以像柴郡猫一样露齿怪笑。他们也许比不上顶尖的美国和德国乐团，那里 22 岁的新手每周工作 20 小时就能拿 10 万美元一年，而首席则可多赚三倍。但是在英国工作更富挑战性和多样性，所以很少有乐手愿意挪窝。

综上所述，这年头让子女进管弦乐团可不算什么好职业，而且申请人以 20 多岁想在工作和照顾孩子中寻找平衡的女性居多。要说为稻粱谋，乐团只能勉强糊口。不安全，报酬低，重体力，没有升迁前景，对明眼人来说不算什么好选择吧?但这就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们前赴后继的人生，也是最需要新思路的地方。

英国有10所音乐专科院校，其中一半在伦敦，它们的目标都差不多：在现场音乐被合成和视觉替代品占据的年代里，依旧为国家提供全职乐手。据我所知，这些院校中只有两所开始考虑现实因素。皇家音乐学院的院长柯林·罗森(Colin Lawson)把就业率放在关键优先考虑的位置;格林威治的圣三一学院院长加文·韩德森(Gavin Henderson)鼓励音乐学生与不断增长变化的各种艺术形式互动，包括当代舞蹈和数码艺术装置。

英国需要的是两三个一流的国家级中心，去培训一小批优秀的核心表演者以及外围文艺类院校，帮助乐手们与其他创意形式以及更广的世界建立联系。音乐上的专业教育会为商业成就打下良好的基础，这点索尼、飞利浦电子和世界银行的前总裁们都可以证明。如果音乐教育仅限于培养低廉的管弦乐团乐手就太不值了。

管弦乐团也必须改变。15 年前伦敦交响乐团给乐手们提供了教课、社会福利工作和室内乐演出的机会。未来的管弦乐团会减少雇主的色彩，而更像演出经纪，为乐手们寻找单独或集体地为公众、为公司活动演出的机会。

乐手联盟的调查是乐团加薪的赤裸裸的前奏。而乐手联盟的谬误在于，它理所当然地认为社会应该负担乐手们的生存。可惜，社会以前没有这项义务，将来也不会有。乐队乐手们并不比其他训练有素的演员、舞者、作家、雕塑家或是舞美设计值更多的饭票。所有艺术形式的大部分艺术家都在为生计摸爬滚打，乐手们如果比其他人嚷嚷得更响只会招来嫌恶。

未来在他们自己的手中。如果在一支乐团里演奏无法谋生，他们必须发展其他技艺，用一技之长与更宽泛的社会接触。副业并不是坏事。总有一天它会唤醒人们对他们本行艺术的关注度。乐手们应该多出门走走，帕瓦罗蒂可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了。

诺曼·莱布雷希特:著名古典音乐评论人、专栏作家。十余本关于音乐的著作被翻译成 13 种语言, 其中包括全球热销的《大师神话》和《谁杀了古典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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