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Overview
2009-05-26 22:27 中国文化报 陶诚
究竟“广东音乐”是如何产生的?源自何处?和其他民间艺术种类有什么关系?这是一个至今还在讨论的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理论界有过很多论述,归纳起来,大致有这样一些主要观点:
一种认为“广东音乐”是源于粤剧的“过场谱子”“过场音乐”“谱子”“小曲”等,也称“粤乐新谱”“粤乐小曲”等。持这个观点的有李凌、刘天一等老一辈音乐家。受其影响,《中国音乐词典》这样解释“广东音乐”词条:
(广东音乐)它的前身主要是粤剧过场音乐和烘托表演用的小曲,……约在20世纪初期,发展成为独立演奏的器乐曲。原来称为“过场音乐”“过场谱子”或“小曲”,流传到外地后,被称为“广东音乐”。再如有人认为,辛亥革命前后,广东的粤剧和粤曲歌坛演出中出现了于开场、间场、结束时演奏器乐曲的情况,成为重要组成部分,这是广东音乐的雏形。甚至也有人认为,“广东音乐”发源于100多年前的民间说唱的长段前奏曲。这些观点,都考虑到了“广东音乐”和粤曲的关系。
另一种认为:“广东音乐”来源于:(1) 中原古乐 (2) 昆曲牌子 (3) 江南地区的小曲小调,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结合了广东民间艺术,直到上个世纪初,才最后形成广东地方民间器乐乐种——民间丝竹乐。持这种观点的黎田先生认为:“广东音乐”并不是完全土生土长的东西,它是外省音乐文化在本地扎根,和本地风俗习惯、语言、艺术相结合的产物。是因为众多外省戏曲艺术入粤,包括昆曲、弋阳腔、梆子、高腔、徽剧、汉剧、乱弹、祁阳戏等,为广东形成本地的粤剧、曲艺和广东音乐提供了营养,创造了条件。广东音乐家余其伟对此持赞成态度,他说:“黎田综合了历史、地理、经济、文化、政治等方面进行分析,比较有力地论证了‘广东音乐’的成因。”
值得注意的是,莫日芬在1994年的《“广东音乐”杂谈》一文中,和1982年的《“广东音乐”的形成与发展》中的观点有所变化,对“广东音乐”的“根”,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她写道:根据目前的考察,“广东音乐”的早期曲目,不少与北方的小曲是相同的;艺人读谱(工尺谱)时也用北方音,而不用本省土音。可以认为,“广东音乐”是吸收了中原古曲、昆曲牌子、江南小曲等,而逐渐形成的。
这些具有代表性的观点,笔者认为实际上并不矛盾,他们各自所谈恰恰反映了“广东音乐”的传承流变过程。
根据民间艺术的普遍传承规律,一种纯器乐乐种的形成,一般情况都是先伴随歌唱或舞蹈而产生,然后才独立演奏乐曲。从目前我们掌握的历史资料和现实情况来看,“广东音乐”无论乐器、乐器组合,还是乐队、曲目都和粤剧、粤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三者之间的关系难以分清,“广东音乐”乐师和粤剧棚面乐手经常是合二为一,一分为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早已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不断发展过程中,“广东音乐”经过了作为伴奏音乐到纯器乐化的开场、过场、间奏音乐之后,逐渐从戏曲音乐中独立出来,最后形成民间器乐合奏形式的“广东音乐”,这一点正好符合了全国各地民族乐器的发展规律。
因此,从“广东音乐”的流变过程来看,第一种观点有其正确性一面。但需要指出的是,如果追溯“广东音乐”的源头,这种说法显然就不够深入了。
岭南民间有着丰富的民间文化艺术,在形成的过程中,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时期,并受到中原文化等外来文化的影响。一方面是因为古代珠江三角洲商贸繁荣,使中原文化大量流入岭南;另一方面由于战争、经商等活动,使大量移民南迁,其中有官吏、军士、商人、艺人、歌女等,他们带来各种外来音乐文化,促进了外来文化在岭南的传播。随其而来的有“昆曲”“南词”“戏曲”等。在粤剧、粤曲和“广东音乐”中,许多我们熟知的传统曲目,其源流是来自昆曲。麦啸霞先生在《广东戏剧史略》中,指出《柳摇金》、《小桃红》、《柳青娘》出自唐宋词;《石榴花》出自金诸宫调;《红绣鞋》、《步步娇》、《阳关三叠》、《骂玉郎》出自元杂剧;《寄生草》、《虞美人》、《到春来》等出自宋曲。昆曲之所以能在广东流传,有很多原因,但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昆曲的内涵与当时文人的文化情趣相互适应。明清时期,珠江三角洲云集着大量北方官吏、商贾、文人,他们推崇诗书礼乐、琴棋书画与修身养性,广东早年戏剧的“外江班”、广东戏曲里的昆曲曲牌、粤剧早期唱腔、念白用的“正音”戏棚“官话”,以及广东音乐那清新淡雅、玲珑细腻、亲切通俗的独特魅力性格的形成,无不是受到了中原文化的影响。无怪乎有人说“广东音乐”为外省人所欢迎的原因,与“广东音乐”与昆曲的这段文化姻缘是分不开的。
被称为“广东音乐的启蒙者和发展者”的丘鹤俦1916年出版了《弦歌必读》,这也是最早出版的“广东音乐”曲集,其中收录了许多早期乐曲,以工尺谱记谱,未注作者姓名,其中列举了没有曲肉也不填词演唱的“过场谱”21首(如:《小桃红》、《雁落平沙》、《四不正》、《柳青娘》等)和“小调”25首(《梳妆台》、《仙花调》、《红绣鞋》、《百花亭闹酒》、《卖杂货》、《剪剪花》、《绣荷包》等),“古调”4首(《昭君怨》、《寡妇弹琴又名“胡笳十八拍”》、《雨打芭蕉》、《渔樵问答》)。在这本《弦歌必读》里,他特别说明:“论大调、小调多出于外省。此种曲肉之字,必须唱北音为正”,他还在其《琴弦乐谱》中肯定:《小桃红》原是中原古曲,“本是古人丧礼时奏的曲子,节拍极慢,其声也哀”。
少年时期的丘鹤俦曾在家乡台山的锣鼓柜、八音班里学艺,并参加乡间演出活动,他从民间传承了这些乐曲,掌握了许多“广东音乐”早期乐曲,并整理出版,对普及推广“广东音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过场谱”《小桃红》的流传经历就是记录了这样一个从古曲到锣鼓柜(八音班),再从锣鼓柜到“广东音乐”的传承过程。
萧剑青在《粤乐精华》一书前言中也说:粤乐(“广东音乐”)中有好些是古调曲,而这些也并非完全源出广东,其中《昭君怨》、《浪淘沙》、《梅花三弄》等本来都是燕赵间的名词谱,不过经过广东音乐家的演奏和改革,愈形婉转动听罢了。杨荫浏也认为:“目前北方人们视为粤乐,……并不出于广东民间,例如《三潭印月》,根本就是一个旧传的琵琶调子。”
“广东音乐”的确从广东的戏曲、民间艺术中获取了很多营养,至今在粤剧里保留的近100多首昆曲牌子,其中不少又被改编成“广东音乐”。如:《得胜令》、《一锭金》、《百花亭闹酒》、《哭皇天》等。同时“广东音乐”中的一些因素和旋律,甚至整个曲调又为粤剧、粤曲所用,作用并影响粤剧和粤曲,这样的情况也有很多。根据目前普遍知道的史实,《雨打芭蕉》等谱源于何氏家谱,以何博众为代表的何氏家族传谱,应该早在1916年丘鹤俦著出版《弦歌必读》前就已完成了这些早期有作者的“广东音乐”了。这些早期的“广东音乐”一经流传就被吸收进粤剧的“过场谱”中,恰恰说明了粤剧和“广东音乐”的相互流传。
在历史文化的传承过程中,我们已无法再现具体的每个细节,但一般规律是,凡是戏曲愈发达的区域,民间器乐也愈兴旺,广东戏曲、民歌和器乐之间平行发展、交叉影响和相互借鉴,促进了“广东音乐”的成熟。
“一流珠江水,饮用百族人”。由于历史上的音乐文化源流的作用,及在相同的历史社会、政治经济、地理文化背景的影响,粤剧、粤曲和“广东音乐”经常会有同名同曲、同腔同调及异曲同工的现象。“广东音乐”名曲《三宝佛》、《送情郎》、《昭君怨》等,不仅粤剧、粤曲有,而且潮乐、汉乐也有。这种现象是同源分流现象,或经粤剧流入粤曲,或经粤曲流入“广东音乐”,或经“广东音乐”流入粤剧等等。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音乐使“广东音乐” 、粤剧和粤曲保持了水乳交融的天然联系,但三者之间的发展方向不同,各自按照自身的艺术特点和规律发展,自成体系,分门别类。
(作者系广州市文化局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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