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和歌剧有贵贱之分吗？

文/盛韵   

歌剧院的吸引力比不上足球场

又到世界杯。每到足球狂热期，我就禁不住想起十年前《太阳报》掀起的那场热议。

要让小报改变偏见，简直比让猎豹换身斑点皮毛还难。当年《太阳报》声称去看一场科文特花园的歌剧要比去看一场英超联赛便宜，引得英国人开始了真诚地内省。

据《太阳报》的简易计算，皇家歌剧院的平均票价是23 英镑，而足球赛均价为25.32 英镑；顶尖的俱乐部会收取最高达71 英镑的联赛票，最便宜的座位也要23 英镑；相比之下，皇家歌剧院的大部分演出最低票价仅为4 英镑。此类信息一经媒体大肆渲染，各类训导便源源不断地蜂拥而来：执政党应该让足球回归大众，票价降至平均20 英镑为宜；《太阳报》应该每天用6 版报道歌剧，而只有贝克汉姆踢告别赛时才可以报道足球；BBC 的电视频道应该每周用三个晚上转播歌剧，只在圣诞节转播足球……诸如此类梦呓不绝于耳。

在所有的无效比较中，把大众娱乐与文化追求相提并论是最靠不住的一项。几年前在莱比锡的一次会议中，一位美国学者很奇怪为何他的同事大多愿意高高兴兴地坐上5 个小时看一场棒球赛而从来不会看一场《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我告诉他，很简单，他们已经知道了特里斯坦的结局。

歌剧同其他艺术形式一样，评判的对象是其手段，而非目的。而在一个目的至上的时代，要拿手段当卖点实在是难上加难。一场平淡无奇的纽卡斯尔俱乐部的比赛结果也许毫无意义，但也比一位嗓音优美的女高音首度扮演图兰朵的成功要重要得多；没什么比一场0:0 的比赛更无聊，但球迷们还是会心甘情愿交出半周的薪水，以一种集体自欺精神去看上一场90 分钟的追球游戏。

体育比赛所带来的大众狂热是艺术永远也无法匹敌的，就因为它简单得天真。在意大利，威尼斯和巴里烧掉了剧院，歌剧身陷水深火热，市民们从未要求重建。而如果一处甲级联赛球场被关闭，大概就要出现流血冲突了。

体育比赛和艺术之间唯一的可比之处就是票价，但这却带来了发疯一样恼人的仇恨。体育迷们一想到他们交的税要让有钱的花花公子们去享受“精英”歌剧就怒不可遏。但他们这样看就大错特错了。歌剧的财政补贴不是为那些坐私人包厢的富人服务的，而是为了向我们这些剩下的人们提供更便宜的座位。可惜歌剧补贴如此之低，就算科文特花园剧院把所有的政府补贴全部返还纳税人，每人每年也仅能便宜40 便士而已。

真正有精英主义危险的是足球，那些欲壑难填的俱乐部经理们把票价越推越高，赶走了真正的球迷——年轻人和老年人，他们再也无法用一包烟的价钱买到家庭票。同样是那些经理们，他们不断更新队员的队服款式，以便从最穷的穷人们口袋里挖出40 英镑。任何一个周一早晨去邮局排队，数数那些穿着足球俱乐部衬衫的人，就会知道纳税人的钱到底流向了哪些精英们。

这不是说歌剧就无法扩大受众。足球之所以受众广，部分原因是他们每隔两周就去外地踢比赛。而科文特花园剧院和英国国家歌剧院受经费制约只能待在自家院内，艺术委员会多年来一直拒绝为歌剧巡演拨款，所以伦敦之外的观众就只能看看没名气的巴尔干小剧院的叫花子演出了。英国的歌剧可没什么运动场。

艺术和体育的相对贡献与票价完全无关，而且票价问题本身也比《太阳报》揭示的要复杂得多。皇家歌剧院的不少座位对于富裕的观众来说也算得上是高价，所以简单计算整个票房的均价有误导之嫌，除非将不同价格区间的座位数目纳入考量范畴。

据官方统计，在科文特花园看一场歌剧的真正价格是：午场平均36 英镑，周末晚场平均48 英镑，平时晚场平均60 英镑。这肯定会让《太阳报》的读者们困惑不解，看一场歌剧还是要比看足球赛贵呀！不过以目前的情况看，如果足球经理们和运动员的钱包继续高速鼓胀，足球票肯定会超过歌剧票了。

不过这对英国歌剧管理者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等到足球门票超过歌剧门票时，歌剧就必须对自身进行重新定位，努力成为一种亲民的、平易近人的、大众的消闲方式——就像威尔第的时代那样。

作者为英国著名乐评家、BBC 广播三台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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