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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名指挥在一个乐队面前失败一次,他在他们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了。哪怕之后你指挥得再好,说得再有道理,他们给你的反馈都会是打折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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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草 Li Xincao 著名指挥家

时间:2019-12-28 14:43 解放日报 吴越

——专访中国交响乐团首席指挥李心草

李心草 1971年出生于河北,祖籍云南,现任中国交响乐团副团长、首席指挥,中央音乐学院及中国音乐学院特聘教授,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

9月29日晚,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奋斗吧 中华儿女》在人民大会堂上演。

“与几千名艺术家的合作,是非常难得的体验,令人难忘。”担任本次晚会指挥之一的中国交响乐团首席指挥李心草格外兴奋。

在中国音乐学院,李心草接受了记者的专访。从这次演出中的难忘瞬间,到多年来的音乐之路,到对指挥艺术和文化传播的思考,李心草畅聊了音乐这件对他来说“最光明的事”。

20多天的彻夜连排,没有人有一丝懈怠和怨言

解放周末:在《奋斗吧 中华儿女》中,您指挥第四篇章献演,展现了一幅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壮阔图景。排演过程中,有哪些难忘的经历?

李心草:这次演出让我想起小时候在云南上学,有一次去学校旁边看国家队足球训练基地的训练,发现的一个很神奇的现象:明明清清楚楚地看到球员一脚踢到了球,最开始却什么声音也没听见,直到半秒钟之后,才听到“砰”的一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由于距离远导致的声音延迟。这一次的演出中,我们就遇到了这样一个难题——克服声音延迟。

演出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大会堂的舞台气势宏大,对声音有扩散效应,和我们之前排练的模拟场地非常不同。加上400人组成的合唱团所在的位置不同于常规演出,分立舞台两侧,更给声场配合带来了额外难度。整个演出团队要克服声音传递的延迟,只能提前出声,随后通过一次次的调整、磨合,再调整、再磨合,做到整齐划一。由于演出曲目繁多,乐曲节奏有快有慢,声效有轻有响,每首曲子的提前量还不同,但都要排练到准确无误。

可以说,这20多天的彻夜连排,没有人有一丝懈怠和怨言,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突破了自己的极限。等待的过程中大家席地而坐,甚至席地而睡,等到自己上场时,就是百分之百的投入。在这样艰苦的排练条件下,大家凭着心中强烈的责任感,相互加油鼓劲,共同克服了困难。对我来说,这是一次非常难忘的经历。

解放周末:晚会中,前三个篇章里有许多人们喜闻乐见的乐曲,而您指挥的第四篇章中新创作的歌曲较多。和经典作品相比,新曲目还没有达到让人耳熟能详的程度,有些甚至是第一次公开演出。您是怎样演绎这些作品的?

李心草:我觉得要辩证地看待新曲目的处理。一方面,新歌演出没有参照,演绎出来的实际效果可能连作曲家自己都不太清楚,还要通过实践再去修改。所以不管是指挥也好,歌唱家也好,可以在没有样板的情况下按照自己的想法处理。但另一方面,任何一部新作品在第一次面向公众演出时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至关重要。就像我们常常说的,第一次接触一部音乐作品时一定要听对版本。不然,留下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往后的欣赏就会非常困难。从这个角度来说,新歌绝对不能乱处理。

这次演出前,我和作曲家、歌唱家就每一首曲目的速度、力度、情感的处理都进行了深入交流。对于一些合作曲目,比如由“民歌王子”王宏伟和美声歌唱家石倚洁共同演绎完成的《一个都不能少》,在声音融合方面,前期也下了很大的功夫。

此外,这一次我们还加入了以往排练中都没有的一个环节——音乐作业。这是排练歌剧时的一个步骤,指的是演员学会曲目之后,先与单独的钢琴伴奏进行仔细排练。在熟悉之后,再与整个乐队配合排练。加入这个程序,就是为了让歌唱演员把握好有限的与乐队配合的机会,保证最终的演出效果。

解放周末:从“中俄文化年闭幕式”音乐会到G20杭州峰会《最忆是杭州》实景演出交响音乐会,再到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奋斗吧 中华儿女》,您指挥了多场高规格、高关注度的演出。每次上台之前,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方式来给自己打气?

李心草:我这个人没有太多的仪式感。上台前还是比较现实地告诉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要保持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和歌唱家、独奏演员的个人创作不同,指挥是领导大家进行集体创作的,所以首先要把自己的情绪和状态稳定下来,在台上能够保持良好的控制力,因为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做到艺术上的发挥。

指挥是一门一次也输不起的职业

解放周末:22岁拿到全国首届指挥大赛冠军,28岁加入中国交响乐团,看到您的履历表,很多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指挥天才。但很少有人知道,您最初学习的是长笛。当时是怎么转变专业方向的?

李心草:当年我参加云南省文艺学校招考时,老师问我愿不愿意学长笛,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就说“愿意”。很多年后我回想起来,当时如果老师问的是其他乐器,无论是钢琴、小提琴还是打击乐,我的回答应该都是“愿意”。在那个年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事业和未来,但潜意识里对音乐的向往是非常强烈的,觉得音乐对于我来说是最光明的事情。所以,不管什么乐器,只要能学音乐,我都愿意。

真正影响我一生的时刻,是入学一年后参加的第一次乐队排练。那一天排练的曲目是《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我演奏长笛。排练很快就结束了,但我却没有急着离开那里,而是等大家都走光之后,独自站上指挥台,在脑海中回想刚才指挥老师的风采。当时心里有两个念头。第一个是这儿(指挥台)比那儿(长笛位)好,第二个是我将来一定要站在这儿。我知道,我迷上了指挥。

对指挥产生浓厚的兴趣之后,我就在学校图书馆仅有的资料中搜出一些莫扎特、贝多芬、柴可夫斯基作品的总谱。没有分谱,我就自己手抄,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抄。有些弦乐的谱子是一样的,现在只要复印就可以,但在那个年代,就是自己一份份地抄。有了谱子之后,我在学校组建了一个30多人的管弦乐队,只要有时间,大家就聚在一起排练,劲头非常足。

今天想来,要感谢那个纯粹而没有任何干扰的时代,让一群热爱音乐的少年可以心无旁骛地学习音乐、排练曲目。这段在艺校的经历是我指挥生涯中第一个关键时期。

解放周末:从事指挥工作那么多年后,您现在对这门艺术的理解和过去有什么不同吗?

李心草:我觉得每个学指挥的人都要经历这样一段心路历程。大部分人一开始学指挥时,其实都不太清楚指挥到底意味着什么、要做什么。最开始迷上指挥时,我只觉得站在舞台中央很威风,大家都得听我的。但在艺校的四年排练中我慢慢明白,组建乐队的兴奋劲过去之后,平常的排练中其实有许多问题需要指挥去解决和磨合,不是简单地耍威风就可以的。后来考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时的系统学习让我明白,原来指挥要学那么多理论知识。大学毕业到了工作岗位之后,发现要学的东西更多。从事指挥工作越久,我越觉得肩上负担的责任越重。要做一名合格的指挥,首先在学术方面要有扎实的功底,这非常重要,但只是冰山一角。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绪,如何应变,如何与人打交道……这些都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需要学习的内容。

现在我经常会和学生说,指挥是一门一次也输不起的职业。很多文艺工作者可能都会经历失意的时刻,但之后仍可以通过创作优秀作品重新获得大家的认可。但对指挥来说不是这样。指挥没有自己的乐器和嗓音,指挥的艺术是通过别人传达的。如果一名指挥在一个乐队面前失败一次,他在他们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了。哪怕之后你指挥得再好,说得再有道理,他们给你的反馈都会是打折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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