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勒：“我流浪，并不为了离开”

马勒的交响曲，是古典音乐界的一块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地，特别是他的第九和第十交响曲，由于其复杂的结构和弥漫着的死亡气息，更是极少有指挥家接手并献演于公众。

     1910年夏，马勒在托布拉赫的“作曲小屋”开始创作《第十交响曲》，却发现妻子阿尔玛与人有染。这使马勒难以接受，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在“第十”的创作。在他的手稿中，“阿尔玛为你而生，为你而死！”的呼号就是极好的例证。同年9月12日，由马勒指挥的《第八交响曲》在慕尼黑首演，获得他一生中作为作曲家最大的成功。而《第八》的第二部分是关于“永恒女性”的作品，也是马勒题献给阿尔玛的作品。

     未能完成《第十》，新的乐季便已开始。马勒此时担任纽约爱乐乐团和大都会歌剧院的指挥，繁忙的任务产生巨大的压力，使他还没等到乐季闭幕就病倒了，来不及写完《第十》，便撒手人寰。

     “马十”的续写版本我或多或少听过一些，发现每个版本都有各自的亮点。年初阿什肯纳齐指挥上海交响乐团选择的是巴尔沙伊的版本，以我个人之拙 见倒是非常喜欢。打击乐增加之后，色彩和感染力明显上升，提升了整体的动态（特别是末尾几章，引人泪下），可以说是比较完善的作品（这是以库克的版本为基 础的续写作品，因此与马勒的原意是颇为接近的）。

     很多人说，他们是被第五乐章感动的。说来奇怪，在我听到第四乐章谐谑曲时，眼睛里的泪水方才不受控制所有的小提琴中提琴在大提琴组的揉弦之下 鸣出的舒缓，是为了预告第五乐章的主题。但此后小号与长号的强制介入，将第四乐章的尾声变成感天动地的呼号。在这一片呼号中，我听到的是马勒的声音，我感 受到的是马勒的哀号“阿尔玛为你而生，为你而死”、“只有你知道这意思。再见了，我的里拉琴！再见”。

     哦不，何止这些！此时的马勒，事业折戟、妻离女亡又病入膏肓、行将不治，为何命运总是这般弄人！马勒，虽然他和妻子长期分居，共同生活时又常 常以家长式的作风对待阿尔玛，限制她、束缚她，但历经了人世间那么多的风雨坎坷，对于走进死神深谷中的他来说，阿尔玛是他最后的依靠和寄托。我忍不住想到 马勒的心情：“我流浪、走遍世间，作曲、艺术革新，我禁锢你、是因为我爱你、希望你可以同样那么爱我，可以一直在我的身边；我负你、但当我试着忏悔时、你 却不给我机会！真的，我从未想过离开，一切的流浪都是为了回到你的身边，可你却离开了，我生命的依靠！上帝，你为何抛弃我，为何这世界都与我绝尘而去！” 

此情此景，竟是如此冥晦幽渺、流离无序梦境如此悠长，缭绕着朦胧云雾的奇光幻影、交叠着目不暇接的神秘丝线；充满诱惑却遥不可 及，和煦慵暖却恍如隔世。正当迷情难释之际，突然神光乍现、雾幔全消神圣光辉照彻天宇、庄严启示唤醒心灵对死亡的恐惧在瞬间烟灭，不安的灵魂早已进入天 国！在第九交响曲的最后，马勒是怀着平静的心情向世间告别，而在此时，他已是度越时空、身临天界，怀着悲欣交集之思，他向那个曾经热爱的世界投下最后一眼 珍重的凝望，向他最爱的人做着最后一次柔情的挥别，而后随风远去，渐渐消融在深邃静谧的苍穹。

阿尔玛！请让我流浪，到天国，我们不会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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